八月底，小丽单位领导借到北京开会的机会，跟相关部委领导一起，到上海跟金教授商量研究生培养的事。小丽送领导到北京，顺便回北京的家里，看看北京的家人。

江斐把小丽接回家。小丽来到三楼主卧室时，三儿还在午睡。小丽开门的声音把三儿惊醒。三儿睁开眼睛，牵好身上的毛巾被。小丽撇嘴坐到床沿上。三儿闭眼说：“给你领导打个电话，晚上请他们吃饭。”小丽摇摇头。三儿劝道：“我得尽地主之谊。”小丽说：“你以为我们领导是随便见的呢？”三儿叹了口气：“不是随便见的？那我还省钱了。”

“不知道你有钱一样。”小丽鄙视地说，“爸都跟他们说了。”

三儿特无奈：“死老头那么俗呢，到处显摆。”小丽笑了：“妈显摆，不是爸显摆。”三儿又叹了口气：“储姐姐是不行，还是农民哪。”小丽翻了三儿一眼：“你才农民。”

“我是农民，”三儿吹牛了，“高雅的农民，我还唱京剧呢。”

小丽翻身趴床上撺掇道：“唱一个。”三儿哼唱起来：“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尊哪一声过往的宾朋，听从哪头。一不是响马，并贼寇；二不是歹人哪，把城偷。杨林与我来争哪斗，因此上发配到登州。”小丽怪道：“又唱这个哇？”三儿说：“这个好听。”

“三儿，”小丽撑着下巴问，“现在你是你想做的陈三了吧？”

“这话怎么这么绕哇。”三儿笑道，“我也不知道现在我是不是我想做的陈三。我想做的陈三到底是什么狗屁陈三来着？我真不知道。我想做的陈三是小时候的陈三吗？十岁前的陈三挺快乐的，不懂事，我肯定不想做不懂事的陈三。十岁后的陈三苦了点吧？我要是现在还过那么苦的日子，你也舍不得是吧？创业时候的陈三也挺苦的，啧。功成名就的陈三又有点无聊，整天跟老头老太太混，是没多大意思。这么说的话，我这一生挺无奈的。”

小丽笑了起来：“你这一生还无奈呀？”三儿也笑：“以前我想看书，没时间看，脖子疼也看不了哇。等有时间，脖子不疼了，又觉得看书也没意思。”小丽不解地问：“看书怎么没意思呢？你不是喜欢看书吗？”三哼哼叽叽地说：“我看的是闲书，跟你看的书不一样，你看的是专业的科技书籍。在我看来，不是专业的科技书籍，都他妈的是闲书，都是那些闲得没事的狗屁文人一时兴起写的狗屁东西，乍一看挺有意思的，仔细一想，说的都是些转圈的话，有时候就是胡说八道，把别人转糊涂了，估计他自己也转疯了。要不那些歪理邪说那么迷惑人呢？都糊涂了。好在我们家都是自然科学工作者，除了我跟妈是闲人。”

“三儿，你说真的呢？”

“真的呀，没开玩笑。”

小丽眨起眼睛：“那你到底想做什么样的陈三？”三儿说：“说了，我也不知道哇。我不能选择我想做的陈三，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样的陈三，你不能选择你想做的吴小丽，你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样的吴小丽，都这样的。这就是陈三，这就是吴小丽，不是选择的，是环境和现实造就的。”小丽怀疑地问：“教育我是吧？”三儿摇摇头：“这是科学。”

“科学呢。什么科学？”

“唯物主义的科学呗。”

“你也把我绕糊涂了。”

三儿闷闷地哼了一声：“我想开修车店。”小丽地问：“不学戏了？”三儿说：“张阿姨死了，没人学戏了。”小丽求道：“我跟你开修车店呗？”三儿问：“专业不要了？”

“什么专业。”小丽嘁了一声，“我干的活，初中生都能干。”

三儿睁眼怪道：“那你在大漠里呆着不回来？”小丽咂咂嘴。三儿又问：“读研的事怎么办？爸跟基地都说好了。”小丽笑笑：“想读研的人多了。我要是退出，你看着吧，不打破头才怪事。我不是小西，也不是秋子，读不出名堂的。知道我在基地干什么吗？跟自来水公司查水表的差不多，没事就打游戏玩，我工资都买装备了。”三儿瞪了小丽一眼。

“才多少钱哪？”小丽不服，“还不如姐给的零花钱的零头。”

三儿无奈地咂咂嘴。小丽嘀咕道：“其实我不喜欢过那样过日，真没什么意思。”三儿疑惑地问：“怎么没意思呢？你不你喜欢那感觉吗？”小丽嘁了一声：“我还都说真话呢？真是傻子。我就找个理由说服自己呗。”三儿眨起眼睛。小丽又求道：“三儿你答应了呗。保证好好干活，不打游戏，碰到喜欢的男孩就谈恋爱结婚。”三儿怀疑地看着小丽。

“我都说真的。”小丽说，“我知道我想做什么样的吴小丽。”

三儿关切地噢了一声：“什么样的吴小丽？”小丽说：“小时候我就想跟你修车，你饿了我买东西给你吃，你渴了我倒水给你喝，太阳下山跟你一起回家。”三儿问：“还扎风筝给你玩是吧？”小丽笑笑。三儿也笑：“还是傻子。”小丽说：“那是我喜欢的感觉。”

“我也喜欢那感觉，”三儿说，“充实呀，一身油，一身汗。”

秋子下班回家时，小丽抢着把三儿的想法说了一回，并保证，最迟五年内结婚。看着三儿期待的目光，秋子问江斐：“姐你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