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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避开人,谢福儿没眼色,忍不住唠叨:“爹明知道如今的皇帝不爱打仗,您掺合个什么劲儿啊,惹了龙怒,太子是他儿子倒没事,您怎么办?您万一怎么了,我娘怎么办,我弟怎么办?您以后可不要再——”

谢太傅耳膜被她嗡嗡吵,涨红着脸没出声,突然一吼:“跪下!皇上说得没错,你爹爹家教是不好,太骄纵你,才把你宠得没一丁点眉眼!那样莽撞冲出大殿,知不知道爹爹都给你吓出心下悸了!你那是死罪,死罪啊!”

谢福儿还是第一次被谢爹爹凶,在家可没见过谢爹爹这么有气概,从来都是轻言细语,这会子被他吓得泪都飚出来了:“爹,现在不能跪您啊,咱们两都是给皇上当差的,内比外大,宫人跪外臣,被人逮着了您得受罚的啊!”

谢太傅刚才是气急了,哪会真叫她跪,养到这么大,连个指甲都没舍得挨过,看爱女哭得像个花脸小猪,心疼死了,斥道:“叫自己不吃亏的规矩倒是记得清楚!对了,爹听内侍大人说皇上后来把你喊去清凉殿伺候,没再说要罚你吧?”

没罚,还吃了碗鸡汤呢。谢福儿飙着泪狂摇头。

谢太傅宽了心,回忆起来总觉得有些稀奇,皇帝发那么大的火,这女儿混里混气地冲到了炮眼下面,竟什么事情都没有,连犯了圣意的几个臣子也丢下不管了。

历来三皇五帝不管私下什么个性,在朝堂上的脾气可都是一样,烈得很,骂起人来谁还给臣子留情面啊!谢太傅嘘口气,捋捋黑亮的美髯:“女儿啊,幸亏皇上今天心情好啊,这种情况,你那可是九死一生啊。”见女儿不言语,谢太傅奇怪:“你脸这么红干嘛!”

谢福儿怕被这老精怪察觉出什么,打岔过去,又问候两句,才知道,今天这场劫难本来谢爹爹没赶上,一向中庸的谢爹爹哪儿又是什么主战派,纯粹是碰着巧了。

最近有个大文豪在扬州设馆,招启蒙学生,这名老师是高祖旧师,博学名士,在民间和朝中素有名声,招的又是关门弟子,最后一批了,一时引得国无数适龄学子趋之若鹜。

人小鬼大的谢延寿闹着要去江南游学,可帝师的招生名额有限,首先就被扬州本地的达官重贵给抢了不少,又被与帝师交好的朝中老友家子弟占了些名额,轮到谢家知道,已经没了。

谢太傅跟那名帝师不熟,却还是托信去扬州,恳请吸收自家儿子,到现在没回音。

今早谢太傅朝参,下朝后正巧听说陈太后在上林苑游玩,打算去碰一碰,凭着老脸求太后帮忙给那帝师递个话,刚拜托完,太子过来了,跟一干同僚顺便拉了自己一道去建始殿。

谢太傅当时迟疑,陈太后却在旁边给孙子帮腔。

谢太傅刚求完太后,哪儿都气短,没奈何,跟着太子一行人一道去了,到了才晓得是关于征战匈奴的事,平白挨了这一训。

谢福儿记起皇帝还差自己一个赏,话到口边,正想跟爹说自己替弟弟想法子,还没出嘴,谢太傅瞬间变了脸色,眼睛一亮,见着鬼似的,脸色刷的大白,提起袍子就往廊下疾奔,嘴里说:“女儿啊,爹爹有急事,先走一步了,你自己保重。”

话音还在,谢爹爹已经猴儿似的,一溜烟儿地跑得尾巴都看不见了。

谢福儿下巴都掉了,还没见过爹爹身型这么矫健过,循着他刚刚望的线路一瞧,长廊外雨停了,艳阳出来,几个宫娥宫妇伴着一名高髻粉面的窈窕少妇,站在不远处的朱红墙垣边,往这边看来,眼神痴痴,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直直钉在谢太傅身上,直到没了踪影才望向谢福儿,走过来。

谢福儿猛然醒悟,这个就是荣淑长公主高环环,忙跪下行礼,却被高环环两手搀起来,声音跟人一样娇娇滴滴:“你就是福儿吧,快免礼,起来,起来。”又端详谢福儿,攥住她手,感叹:“都长这么大了,眉眼跟你爹长得一样,都俊……上回见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又给她抚顺被风雨吹皱了的头发。

是啊,您还被我大着肚子的娘踹了一脚呢……谢福儿就怕她十几年后想不开,给自己报这一脚之仇,不易察觉闪了个身:“荣淑公主折杀奴婢了,福儿只是个宫人。”

高环环罗帕轻掩唇际,声音细嫩:“我何尝又不是寄居宫里的一个闲人?福儿你我今后私下见面,再别行大礼了,若没旁人,喊我一声嬢嬢都行。”

嬢嬢是民间喊已婚亲戚妇人的叫法,比如,唤婶婶、阿姨,或者……二娘。谢福儿没吱声。

高环环声音更加轻柔:“福儿进宫前,嬢嬢叫人赠了些女儿家玩意到太傅府,喜欢不喜欢啊。”

谢福儿敷衍:“喜欢,多谢公主。”

高环环见这少女脸色,也知道那些礼物只怕早就成了水漂子,被谢夫人不知扔哪儿去了,并不戳破,轻轻一叹,感伤:“你爹娘跟我那些都过去了,我年轻时任性,闹得你家宅不宁,那是我的错。你爹爹是个好男人,他这些年都不见我了,如今你进了宫,我只求他能看在我待你好的份上,原谅我过去的不懂事,”说到这儿,高环环美目一眨,睫沾泪露,唏嘘起来:“福儿,这成了嬢嬢的心病,今后在你爹爹面前,你可得帮衬着嬢嬢说些好话,你爹爹若再进宫跟你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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