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叫少爷知晓,咱这条街上住的都是体面人家,武人的话最低也是参将,文人那可就多了!书香门第都能成堆儿,朝中退下来的御史侍郎翰林之类的多不胜数,离这儿不远还有一家告老还乡的尚书!少爷,你别看咱们阳关在大令朝最北边,地处偏远,可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年年乡试和南都春闱都能送出去一大堆才子!岁岁年年如此,这贵阳街衣锦还乡的贵人也就越来越多了!要不然怎么叫贵阳街呢!”
“少爷要不要听栓子给你讲讲咱们大令朝都有什么官儿?”
“这小子知道的东西还挺多,得多向他打听打听,说不定能有什么收获。”少爷在心里盘算着。
兰望乍一听过去,纵使他的历史不好也知道这令朝的官职至少从名称上和原来中国古代宋明乃至清朝时期的官制职称差别不大,所以就不想再听,只是追问:“那你说这一片靠外一些的住的都是什么人啊?”
“啊,回少爷的话,靠外一些的住户就都没有官身了,大多都是些商贾,有常年住在这里的,也有只是在这里开个别院供行商落脚的,住的人倒还蛮多的。不过,这些人虽然不当官,但是大多都有官面上的人照拂着,要不然哪怕他们一掷千金、万金,也不能在这大名鼎鼎的贵阳街上置办一处产业!诶我说少爷,话说回来,你小小年纪打听这些干嘛?”
他也是奇怪:往常像块木头似的少爷,今天怎么开始打听这打听那了?
兰望心里暗笑。这个小厮到了现在才察觉出自己和原来不一样、变得与众不同了,反射弧不可谓不长。不怪大家都说,健谈的人往往短于倾听,其他人露出点行迹他们都察觉不到。
“嗨,我就这么一问。”兰望的语气里已经自带老气横秋的味道了,“一会儿别光在高墙街转悠了,往大槐树那边去。”
小厮的脚步骤然停下。
“少,少爷,你,你去大槐树那边干什么?老爷交代了,最远不能走过高墙街啊!大槐树离这里起码五里地,过了时不回去家里肯定派人来找,栓子我这儿没法交代啊!回去还得吃瓜落儿!老爷仁慈不责难我,老爹也得请我吃棒子炖肉!少爷您行行好,饶了小的吧!”
这一串求饶婉转动听、抑扬顿挫、字正腔圆、浑然天成,一套一套地成串说出来仿佛单口相声一样流畅,跟原来世界北京天桥下的老艺人似的。饶是兰望自诩笑点奇高,也是忍俊不禁。
他笑骂道:“胆小鬼,连我这个不到九岁的孩子都不如!到时候你就说是我的主意,保管没事!”
“少爷,您是没事儿,可我有事儿啊!您顶多挨几句骂,我这屁股可又得一个月沾不了凳子了!算小的求您了!”
“我是真的要去大槐树,有重要的事情。”兰望的声音重归严肃。
“少爷,真的...”
“怎么,我说的话没用了是怎么着?”大少爷故技重施,把脸一板。
就这脸一拉,兰望明显觉着背着自己的小厮开始打起颤来:“少爷您别介!小的给您跪下了!”
“跪!就知道跪!你给谁跪去?先把我放下来往地上一扔,再扑倒了冲着我磕几个响头?!没出息的东西!”兰望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更像一个从小就不学好的二世祖,但是他现在没有丝毫经验,所以演技有点用力过猛,越是卖力越是显得自己像个早熟的小老头。
“少爷,您别难为小的啊!不是小的不听您的话,是老爷和爹爹不会放过栓子啊!”
“我今天把话给你放在这儿:回去之后没有人会骂你,也没有人会打你。有人要打你,那就得从我身上踩过去。这样总行了吧?”
“少爷...”
“栓子我问你,我是不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少爷,您什么意思啊?”
“我问你话呢!我是不是和得病之前不一样了?!”
“是是是是是!少爷好像一宿功夫就长大了,说起话来越来越像老爷了!”
“很好。这样我说的话你才能信。我告诉你,我向你担保的底气就在于:兰家大宅里没人敢打我!没人能打我!我往那里一坐,就赖在那儿不走,谁敢动我?我爹我娘确实敢教训我、也确实有资格教训我,可是他们敢打我吗?我爸动不动就威胁别人,说要‘打断你的腿’,可你别忘了一件事,我这双腿是废了的!大腿以下没知觉!任他们随便打!只要他们下得去手,打折了都没关系!你说打上身?那更好!只要他们不怕打死我,那就尽管放马来!”
“少爷!!别这么说话,别说那个字,不吉利!”
“只要你带我跑这一趟,我罩着你,没人会打你。只要我在你身前,棍棒就绝对落不到你身上!”
“少爷,我不能拿您当挡箭牌,我...”
“少废话,痛快点,去还是不去?”
一阵短暂的沉默。
少顷,栓子的声音响起来--在经历过激烈的心理斗争之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得嘞少爷,您坐稳了,栓子要快跑两步了!去大槐树下乘乘凉!”
兰望心想:自己虽然没有别人常说的王霸之气,可是虚张声势、操纵人心还是很在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