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老管家早料到是这般结果。
可是他却并不死心,仿佛溺水的人儿要抓住那岸边最后一根稻草一般。他还是张嘴细问了下去:“这...真的不行?不知您还有何见教?还要不要给少爷开些汤药、上几幅贴膏?能不能......”
有道是关心则乱,周管家原本是何等精明强干,府里所有人等姓名一个个记得精熟,长长的家宴菜谱一气报下去都不带打上一个磕绊,现在不过是跟大夫聊两句话,就变得吞吞吐吐、不知所措了。
老郎中使劲捻了捻花白的胡子,沉默不语,只是摇头。
“先生......”
王郎中这才抬起头,连连摆手。“唉,无能为力啊!我行医二十年,疾症严重到能让我连药方都开不出来的,仅此一例。我的招牌算是砸了!您要我再给大少爷开点药,我要是真给您开了,没有什么用不说,反倒是讹了您府上的钱了,倒不如坦诚相告!依我看,您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医生神色甚是沮丧:“哎!多说无益,照之前的约定,我分文不取。这两个时辰,叨扰了!”说完,老郎中一抱拳,向外行去。
“先生,请留步!”却是家主的声音。
话音刚落,早就有一个小厮快步上前,双手捧着一张银票。兰丰山接过来,快步迎上前,也是双手递与郎中:“不管话如何说,先生既然来了,就断没有空着手再走的道理。我兰家早就放出风去:只要是正经大夫,愿来给犬子医治的,不管成与不成,报酬都有一份。先生是可以不要,可我们兰家却不能不给啊!”
老郎中坚辞不受,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推脱。最后王郎中声称还是依照他师傅的嘱托,按照旧例只拿了一半的钱,一是为诚意,二是为歉意。
“少爷的病,老夫束手无策,不能为大将军解忧,实在是心中有愧!银钱既然收了一半,那老夫不如留两句嘱托,也算不白受人钱财。少爷的病,是罕有恶疾,非药石所能医治,长此下去必然遗祸终身。为免此厄运,老夫留下一套操戏,先前已传与大少爷,所图之事,无非是化开病灶、舒经活络、强身健体,免得腿疾继续加重。此操戏若持之以恒,虽不能治愈腿疾,也必能让那坏死僵硬之处不至于向上蔓延,祸及躯干。将军一定要仔细看管少爷,让他每日习练此操戏,万不可半途而废。切记!切记!”
“丰山谢先生赠言!”兰家家主一揖到底。
王郎中也再不多说什么,只是还礼,然后平整好方巾,头也不回一下,径直向大宅门外行去。
兰丰山也不伸手阻拦,只是略微闪身让开,目送着王郎中出门走远。周管家看得分明:家主明面上脸色平静,可那眼神却是不对--情绪骤然变化,那其中有着失望、愤怒、焦虑、不甘,隐隐竟然还有三分恨意!
这又能怪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涵养再好的人怕是也要失态了!大把撒出重金,本以为能访到当世名医,可是郎中来了又走了,进门时踌躇满志,出门时垂头丧气,整整二十一个大夫,概莫能外!一个个还都冠冕堂皇,治不好病也要装模作样地谦虚一番、好言相劝一阵,推推责任,讲讲这病如何怪如何重如何难开药方,然后再留下个什么劳什子的“健体操”,几十张嘴都说能“控制病灶”,都叮嘱大少爷要“持之以恒”。可到了今天,内院上下但凡精明一点的人儿,都记得分明:二十来个郎中,光是章法不同的操戏,前前后后就已经留了七套!不到五岁的小少爷学来学去,照着葫芦都画不出瓢,没有一个能见效的!
所有郎中都说着差不多的话,兰府的人听得也多了,耳朵自然就起茧子了。
至于刚才这王郎中,看着诚恳,实则只是做了做无用功,摆摆那样子,五十两银票就轻飘飘到手了!
“老爷,您为什么偏要给他那一百两银票?这江湖庸医满嘴废话,他就算是只拿了一半,也是空手套白狼啊!咱这不是往里面赔钱吗?!”这当口,除了周管家,绝对没人敢上来撩拨家主的虎须,触这个霉头!
“我怎能瞧不出这厮废话连篇?可是咱们家的话先前也都放出去了,姓王的就算是极品庸医、废物点心,也是有正经营生的郎中,咱们没法不给!”将军憋着劲地绷住脸颊,拼命让自己不暴吼出来,可他神色变幻、阴晴不定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再说了,我等要是一气之下一毛不拔,阳关道的人会怎么说我兰家?怎么说我兰丰山?那其他两大家这次看咱们的笑话还不够多吗?家里二房三房看我的笑话还不够多吗?!”
话音越来越大,怒意渐次升腾,院中诸人大气都不敢喘。
正僵持着,一道纤弱的身影就从厢房佛堂里仓皇而出,几步挣脱了丫鬟的扶持,转眼即至门边:“望儿怎么样了?这回有结果了吗?大夫呢?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来人体量苗条,纤腰堪盈一握,一身长衽素色衣裙,裙摆曳地如流云浮空,青色鸳鸯碎花袄映衬着柳叶细眉、脉脉双眸和朱红檀唇,三千青丝盘于头顶,如云发髻以玉簪贯之。匆忙间,几绺黑发来不及打理,如山间细流飞泻而下,掠过双颊如凝脂。
来者不是兰家大房女主人、大少爷生母武兰氏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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