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番话,柳元正这里说的含混,脸上的笑意也含蓄了很多。
听闻此言,人群之中不少人便随之移开了目光,不再注视着柳元正这里,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柳氏子的身份尚还算不得甚么,尤其是对于已经拜入玄门仙宗的他们而言,真正让他们在意的,是紫泓老道教拳三月这件事情,却也已经被柳元正这里分说清楚。
出身岭南柳氏是实话,幼年时生长的不好也是实话,甚至因为拜入宗门之前少年刚刚散过功的缘故,柳元正初入玉都院时,一身气血是要比寻常同龄人衰弱一些。
甚至因为练拳三月,加上仙家饭菜的临时进补,柳元正如今一身气血雄壮的同时,却也难以将通身气血掌控到细微处,落到这些已经在玉都院修行许久光阴的弟子们眼中,自然也是有迹可循。
此间说法,既掩去了背后的真相,却也说的合乎情理,便是随后有人口口相传,不管是落到紫泓老道还是诸位执事的耳中,也只会觉得如此,老道多半还要觉得柳元正这里知晓轻重,不爱卖弄。
这一番言辞,柳元正不敢说天衣无缝,却也自忖能够做到进退有据。
至于还有一些人变得更为热切的目光,柳元正这里也只是继续憨直的笑着,想来不少是出自尘世的修道者,听闻了柳元正修行氏族弟子的跟脚,或者羡慕,或者心生攀附,又或者单纯只是想交好柳元正这个人,几乎下意识中的想法,此时间都暴露在了目光中。
此刻不是大展热情的事情,可以预料的是,柳元正还要在玉都院修行很长一段时间,与他们打交道的日子还在后面,他不怕旁人对他有念想,好的坏的念想都可以让他轻易迈出交流的第一步,反而是那些无欲无求的,倒让人难以下手。
至于此时,急切不得,许多事情一急,便容易坏。
抿了抿嘴不再说话,悄然看去时,朱子同的脸上仍旧带着些许的诧异,倒是与旁人不同,柳元正也愈发笃定了先前对于此人跟脚出身的猜测。
而真正让柳元正慎重的,还是糜安筠那说不出情绪的恬淡笑容。
听着耳边继续传来朱子同与旁人私语闲谈的声音,柳元正只是默然的站在人群中,低着头,盯着身前的地面,双目失距,似是在走神。
先前你一言我一语,电光石火之间,难免教人思路不畅,此刻装作走神的样子,少年再细细思量开来,正如剥茧抽丝一般,顿时察觉到许多被忽略掉的细节。
“想来,这糜安筠先前点破我练拳一事,该是成心的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凡事要讲究一个因果,拜入宗门之前,我并未与这人见过面,这些年也从不曾听说族人交善或者交恶过糜姓之人。
那就不是关乎前尘往事的因果了,多半还是应在拜入玉都院之后,这么说,她在意的也不是我柳氏子的出身,而是住在拳殿三月罢!那么……点破此事,她又能有甚么好处?纯粹因为长老教拳而嫉妒?
不太像,这短短十余息的时间里,便有不少人找上她闲谈,是个人缘不错的,不该是这样善妒的性子,这番想来苦恼,不知她重视的是我还是紫泓长老?初次逢面,终归能够得到的细节还是太少。
不过还有一点端倪,此女笑的太假了,浑不似二十几岁的女修,若说这样的笑容,出现在大伯的脸上,又或者是出现在紫泓长老的脸上,便觉得经年老怪合该如此,这女人笑的不像是狐狸精,倒像是老狐狸!
我便是幼时就读了《心窍玲珑篇》,自忖也做不到这般地步,平日里多少还要刻意用情绪去遮掩,温润也好,憨直也罢,以此掩去本性,此人才经历几度春秋,便能笑的如此滴水不漏!”
越是这样想,柳元正心中越是发寒。
正此时,丹殿紧闭的赤铜门户也轰然之间洞开,吱呀声音将柳元正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不待少年有所反应,朱子同这里扯了扯柳元正的袖袍,便随着先前几位闲谈的友人疾步冲向殿中,柳元正这里不也挣脱,只是随着朱子同的力道,也疾步走去。
入得宝殿,四方香烛照耀下,但见百余蒲团方正的摆在殿中,井然有序,而每张蒲团的前面,也都放着一张秀珍木案,其上林林总总摆着几株草药,或干枯破败,或葱翠欲滴。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年这才发现,朱子同已经引着自己各自坐在了蒲团上,位置不算太靠前,却也能将宝殿正中的高台看得真切,柳元正这里抬头,正见高台木案之后,一少年道人,懒散的半倚在木案上,身穿紫青色八卦道袍,披头散发。
这真是看起来像少年了,要知兴怀执事可是三四百年前赴过瑶台丹宴的人物。
鬓角上夹杂的些许白发,也为兴怀道人平添几分岁月沧桑之感。
当然,真正吸引众人目光的,还不是这位丹殿执事,而是跪在他侧旁,低眉顺眼,正为兴怀道人斟茶的青玄天女。
这位乌云鬓发盘在头上,作出嫁妇人模样,偏生杏脸桃腮,一张樱桃红唇,便是抿着嘴也仿佛在露笑,浑似少女,同样紫青色八卦道袍披在身上,却在腰口处紧紧扎起,显出娇柔腰柳来,端是通身媚骨!
这正是:
九天仙女下瑶池,月里嫦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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