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很忙,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政务上。
事实当日他定下南巡后,从京城到地方,从上到下,不少人都颇有微词。而在江南地区更有不少士儒都联名反对。
“南巡”二字听着简单,但谁都清楚,说穿了还是骄奢淫逸的吃喝享乐,挥霍的是金山银山,换来的只有劳民伤财。
而在很多人的认知里,五六年前的那场乱子正是从南巡开始埋下的祸端。以致于不少人听闻南巡便心生反感。
但朱常哲用他的身体力行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此番南行,他的身后不是能力过人的将领,便是各部的栋梁新秀,就连后妃也一个未带。
各地的进贡他只象征性收取了一二,谢绝了各种名目邀约的宴席和进献的美人。
他每日往返于江南各地,带来了诸多新启的工事建设和惠民措施,增加了江南的科考名额,亲自启动并主持在江南地区的新考,一口气吸纳了近百名才华横溢的饱学之士……
如此,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小,相反,对他的欢迎声却是越发热烈起来。
得益于朱常哲的勤勉,南巡进程尚未过半,朝廷原本规划的目标便已基本完成。
一时间,原本因着战乱,朱常哲在江南地区并不怎么样的口碑如新建的楼塔般迅速拔地而起。
太皇太后在到达荆溪后,便入住了她心念已久的太湖别院。如前世一样,她对这处情有独钟,一住下便不愿挪动。
朱常哲也抽出好几日待在了这个别院。
对他来说,这里更是意义非凡。
他在这地保得了性命,等来了救援。这里是他力挽狂澜的转折点。这里也是两大反贼落网的最后战场。
对他和他的今日而言,这里是个福地贵地,是他今日所有一切的。
他对这处有着特别且深厚的感情。
就连别院那个地库,他也再次行舟前往走了一遭。此刻想来,那些虽无自由却温馨的家常日子竟也回味无穷。
情起兴至,他在别院处处泼墨留书,赐匾立碑,太湖边,宝楼前,凉亭上,处处都有他的墨宝。他心底里也希望此地长存,程家永葆,希望他和他的后代福泽贵气可以绵延。
他的恩典给的越多,此地和程家的将来才能更稳固……
太皇太后的寿辰很快到了。
江南众官员奏请大办,太皇太后以一个“俭”字推了,只想简简单单办个小宴。
于是这宴便办在了程家别院。
规模不大,但胜在热闹温情,是皇帝喜欢,老太太满意的。
念北何昀和小鱼代表程何两家奉上了一台猴戏。
几只猴子得了孩子们无微不至的照顾,早就生出了感情,长时间的编排和演练,加上孩子们之间的默契,整台表演妙趣横生,搏得了满堂彩。
尤其在表演的最后,孩子们跪地磕头祝福,大猴端了一盘九只寿桃上前祝寿,俩小猴一左一右拉开祝词横幅时,更将气氛烘到了顶点。
孩子们得了嘉赏,连小鱼也得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夸赞。
一切都是那么安稳和谐。
觥筹交错间,朝鲜王的视线有些模糊。
不知是否酒多了,还是最近白日他打听到了几个自己那最疼爱,却已香消玉殒的宝贝女儿的故事,他这才知道当年背井离乡的女儿是何等受人算计,又是如何委曲求,以至于他每每一想到文兰,便忍不住地眼头发热,眼底发酸。
他喝得越多,心就越疼。
那孩子为了家国,做了最对最好的选择和努力,可结局却是那般凄凉。她独在异乡无依无靠,无亲情爱情,唯一的信仰便是对家国的责任,她吃了那么多苦,却在收获时差了最后一步。
他一想到那么个活泼热闹如芍药的孩子,最终虽被追封贵妃又如何?还不是千里孤坟连家都回不得?
朝鲜王心头一揪揪的疼,这晚,又是喝多了,晃着脚步回到了住处。
然而,心再痛也得要顾忌身份颜面,一醉方休可不行。
随从端来了醒酒汤。
朝鲜王叹了一声,净手净面,端碗喝了起来。
一口灌下,才尝出了味道。
甜滋滋的味道沁人心脾,是那么……熟悉。
甜白瓷碗砰地落了地,朝鲜王红了眼。
“王上?”随从一脸关怀。
“这汤,是你吩咐做的?”他问。
“不是,是程府的厨子送来的。”
“不,不可能。”
他心头一颤,一把抓住了随从手臂。
“醒酒汤呢?还有吗?”他只怪,自己喝的太快。他已经不知自己是醉了,还是舌头没尝仔细。
只有回忆如潮袭来。
他的文兰啊,平日哪怕再胡闹,对他都是最贴心的存在。多少个酒宴后,她都会捧上一碗甜甜的醒酒汤。
醒酒汤的做法各种各样,他们朝鲜人多用咸鲜口味。
只有她,会在他的醒酒汤里熬入清甜的雪梨,放些他喜欢的陈皮青梅,还有一小截参。
而最近的醒酒汤都是御厨送来。大周皇室注养身,醒酒汤多是灵芝加蜂蜜,口味苦重,他实在喝不惯,都是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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