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泫然欲泣的委屈神情一顿,盖聂大概是他这一生中唯一一个会向他郑重道歉的人。而正是这个人,也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强者。
天明自出生就没有父亲,小高他们总说他的父亲是一个大英雄大剑客,可天明心目中一直有一个英雄的形象,并非他们口中洒脱不羁的侠士,而是另外一种,隐忍的、沉默的形象。
真正的强者,是不是就是这样模样的?
天明默默走近盖聂,举着手里的布巾对盖聂笑:“大叔,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你是我的师傅,我也应该为你做一点事情。”
盖聂目光温和得看着天明,看着他强打精神说笑,想起了在机关城倒下前这个孩子的哭声。那个时候他一度以为他的坚持他所追求的梦已经被这个世道抛弃了,是这个小孩一直告诉他,他是被人需要的。
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盖聂本身也是一个并不擅长拒绝别人的性子。所以当现任墨家巨子用飞快的速度脱光了自己往浴桶里跳的时候,他很自觉地让出了自己后背的位置。
原本咋咋呼呼的天明在看见盖聂的后背时忽然怔住了。
盖聂侧头看过去:“怎么了,天明?”
天明的声音传来:“大叔,他们都没告诉我,你这次又受伤了。”
盖聂一怔,心头微微暖起来:“天明,大叔没事。”
天明吸了吸鼻子,往前靠一点。盖聂听见划水的声音,然后自己的后背上被湿热的布巾覆盖住了,开始上下擦拭。
“大叔,你怎么身上都是伤?肩膀上这道伤口到现在怎么还没好?当时是不是伤得很重?是谁伤的你?当时是不是很疼?”
盖聂心想天明毕竟还是一个孩子,这样一大堆问题问出来,前面问了什么恐怕都忘记了,他只用回答最后一个就好:“大叔,不疼,让天明担心了。”
天明和盖聂在一起的时间不算短,他已经习惯了大叔一力肩抗的性格,不再多言,手下卖力得替师傅搓背。只是很快,他又疑惑起来:“大叔,你的腰上的伤,好奇怪?”
盖聂一怔,腰上?
他并不记得腰上有伤。
天明已经继续往下说:“不是剑伤,不是刀伤……可是为什么像是有好几个黑色手指印一样?”
盖聂突然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那个混乱的晚上他能保持神智清醒的时间不多。他一开始的对抗让卫庄失去耐性,卫庄手段一向直接,下手的时候没有什么温情可言。
在他尚有余力运气冲开穴道的前半个晚上,卫庄一直钳制着他腰间的腰俞、髓空二穴,以至于他腰间往下根本使不出力气。
再后来,长时间的侵占与伐挞让他的体力和意志一起耗尽。他从来不会轻易向任何人低头,但他对卫庄始终有所顾忌,或者说,他们中间始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同门之情。就像卫庄在最后关头反噬了蚩尤而没有伤及他的性命一样,他同样在机关城无法对卫庄下更重的杀手。既然没能放任他跌落悬崖生死由天,那么后果也必须一力承担,不能回头。
后半夜,卫庄也失控了,而他也在长久的纠缠中开始低头。他实在无法理清两个人走到今天这步的缘由,只是本能觉得这一回与上次机关城之后养伤的经历不一样。这次他除了虚弱疲惫,伤得并不重。已经三天过去,他没想到还留下淤青让天明看见了。
大概要感谢于盖聂长期的沉默的习惯,这一次的语塞和心虚居然没有引起墨家巨子的注意,他已经自顾自往下说:“我听丁胖子说,天下有一种武功叫做无极指,功夫都在一双手上,足以开山裂石。大叔,是不是无极指也是坏人了?”
盖聂一句话都没说,贴心的徒弟连借口都替他找好了。虽然剑圣此生从不妄言,但逃避问题的法子他却尤其擅长。以前用这个法子回避师弟的诘问,现在用着法子忽悠小徒弟也毫无障碍。
于是剑圣调整了姿势,把天明放在自己能看见的地方,然后对他开始授课:“天明,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好人与坏人的区分。昔日鸡鸣狗盗世人皆以为耻,然本领用得好了,也能救人一命。剑是凶器,但也分救人的剑,与杀人的剑。”
天明立即有点晕,之前的问题都忘光了,顺着师傅的话往下问:“大叔用剑也杀人也救人,但大叔杀的是坏人,救的都是好人。”
盖聂道:“但世事并非绝对。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每个人的身份都会转换。比如在嬴政与蒙恬看来,我与墨家,都是帝国的叛逆。但站在墨家的立场,嬴政可能是杀人无数的残暴君主。然而站在史书上看,却又是另外一种结论。天明,你懂了吗?”
天明无师自通,忽然问道:“那么卫庄大坏人呢?他杀了墨家那么多人,肯定是大坏人了吧。”
盖聂的眼睛在雾气后面显得有些沉郁看不真切,他的声音传来:“他是鬼谷的传人,他的理想与我虽然不同,但也层有过抵抗秦国复兴韩国的梦想。他其实一直很清楚他追寻的东西,只是手段方法与我不同罢了。”
天明糊涂了,他的神色迷茫:“可是机关城明明是他联合嬴政给毁掉了,他杀了那么多墨家人,大叔却说他抵抗秦国。”
盖聂觉得这件事情解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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