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二人在边塞破败的客栈停留不过两日,带到扶苏的伤情稳定才上路,一路往南而去。
他们还在路上,帝国公子扶苏与大将军蒙恬自裁的消息就传到了九原,传遍了天下。
往咸阳的便道上,盖聂正在检查扶苏的伤情,给他喂一点水。
三匹马虽然一路奔波,但顾忌扶苏的伤势,他们脚程并不快,至今还在九原地界的河套区域。卫庄看着两匹悠闲踱步吃草,缓缓道:“此时去咸阳,已经不是一个好主意。”
盖聂收回水囊,他低下头,露出一点侧脸偏向卫庄的方向:“的确。”
不管扶苏是不是还活着,已经不再重要。
卫庄:“帝国最有权势的两个人说他死了,他便只能死了。”
一直虚弱的扶苏发出剧烈的嗬嗬之声,盖聂连忙伸手封住他三间穴与檀中穴,低声道:“你喉咙受了伤,不可激动。”
卫庄向他走来,他盯着扶苏的神色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有趣,你就这样想放弃了?”
扶苏口不能言,异常虚弱,此刻涨红了脸,目光恳求地看着盖聂。
盖聂长叹一声,将水囊交到他手中:“你若不愿回咸阳,天下便从此没有扶苏,帝国的公子便从此只能躲躲藏藏。你可清楚?“
扶苏安静下来,他仍喘着,胸口起伏着。但他的目光已经恢复成了盖聂熟悉的样子。
盖聂站起身来:“如此,我与小庄便如你所愿,会将你安置在一个安的地方。”
……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纵横不再赶路。是夜,扶苏昏睡过去,盖聂燃起篝火,驱散闻着生人味道靠近的猛兽。
秦国最后这几年,国力耗尽,人丁皆尽充作兵役,有死无生。是以许多人宁愿冒着被猛兽吃掉的危险躲进山中,横竖都是死,总要搏一搏。跑入山林的劳役和兵丁多了,猛兽也尝到甜头,如今时常出没食人。
卫庄闭着眼睛,嘴角带着轻慢嘲讽的弧度:“若我没记错,嬴政是靠着六代秦王的余烈才兼并了六国。七代秦王的梦想,却在一个懦弱的子孙手里,被拱手相让了。“
盖聂将最后一根干柴置于火中,没有开口。在咸阳宫盘亘十载,他多少了解扶苏为人。若为咸阳之主,天下仍有一线希望。若是旁人,只怕难以驾驭帝国这辆战车前行的方向。
如今,希望的确渺茫了。
意料之中,却以唏嘘无用。
他垂下头。
荧惑守心,主战乱更迭;帝星暗淡,华阴道山鬼献碧,天象早已示警。人的力量到底能不能抗争过天地的意志?
他还没有放弃对自己的追问。
沉默之后,卫庄忽然抬起头,看向黑烟飘散的夜空:“水底潜藏的礁石已经浮出水面,暗流成了激流。这个时代,终将被这洪水淹没,人人都成了野心的祭品。”
盖聂眼神忽然变得坚定,他缓缓开口:“洪水退去之后,土地会变得肥沃。终有一日,会重新长满稷黍。只要人活着,总有看到希望的一天。”
卫庄一怔,闭眼嗤笑道:“你还是这样冥顽不灵。”
但这轻轻的嘲,却与许多年前的调子,并不一样。
盖聂的目光带着暖,像是被篝火烤得松融了。
……
咸阳宫中,人人噤若寒蝉。
胡亥坐在主位之上,此刻他的神态和先前已经有了些许不同。赵高了解这种感觉,这是初尝权势甘美之后的微妙舒爽。
而这背后,还有这对更大权势的渴望和欲望。
而这样的欲望,最终都将成为他编织天罗地网的养料。欲望越大,野心越大,这张网,才能网尽天下。
胡亥看完手里的竹简,抬起头看向李斯:“丞相,父皇在世时最是倚重于你。父皇驾崩,如山峦崩塌,亥终日思念父皇,只能请教您当下首要何为?”
李斯将手一拱,道:“回公子,当前首要是加紧骊山陵墓的最后封墓事宜,安排先皇大行礼仪。”
胡亥道:“自父皇修建陵寝,丞相便是由始至终亲力亲为之人。这个事情,自然是依靠丞相最为妥当。”
李斯行礼:“老臣愿为陛下效劳,自当竭心尽力以报先皇的知遇之恩。”
胡亥露出一个孺慕父亲的,略带悲哀的表情:“父皇是三皇五帝一来统一天下的第一人,前无古人,葬礼不可参考任何七国国君。不可简陋,要比任何一任周天子更高。丞相,孤令你,务必让天下之人,都知道我父皇有一个足以匹配他毕生功绩的丧仪才可。否则,亥可不会让丞相过关的。”
李斯低着头,礼仪完美无缺:“臣,必不辱命。”
胡亥放下竹简,松了口气,又道:“丞相,我怕父皇孤单,虽然有长兄陪伴,但身边又怎能没有贴心的人?”
李斯挣扎了一下,儒家的那些荀况老师的教诲终于被自己强压回去,他低头道:“天子杀殉,众者数百,寡者数十。昔日齐国桓公小白归天,人殉者众。秦武公以人殉死,从者六十六;穆公时,从死者一百七十七人。先皇大行,前无古人,自然要更加隆重。”
胡亥做出苦恼状:“宫中父皇嫔妃无数,这些女子于父皇在世时享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