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卷京东东路的大雨还是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没有闪电、没有滚雷、没有疾风,只有雨水无情地往下浇着。
雨滴密集织成缎子,从青州府衙屋檐滚下,早已凉透的地面,已无力升起一点烟雨气息。
整座青州城就这么任由雨水无声洗礼着,没有屈服,也不屑辩驳,就这么爽爽利利、不欺人眼。
东城角楼上哨兵揉了揉眼睛,他似乎看到了雨水砸落在西城哨兵头顶上扬起的水花。
青州城里的酒楼商肆门窗紧闭,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不见一个人影。
只有这个时候,青州城才显示出北方重镇的威仪,几万人口像是瞬间消失了般,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若不是入夜仍有更声,真和空城无甚区别。
站于府衙正门的衙役李沐,觉得脚下有些阴凉,低头方觉街上流向护城河的雨水,不知何时已缓慢流向街道,向两边扩散开去,渐渐没过鞋面。
他连忙把脚向里收了收,继续斜靠在门框上懒眯着眼睛,打起哈欠。
‘再下几日,就要去堂内当差值守了。’李沐心下嘀咕着,不时瞄了一眼内堂,羡慕掩饰不住的在眼中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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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下得很急,青州知州一点也不急。
朝廷征调了河东路十五州县的死囚来补河堤的缺,旨意两日前已送到他手里。程路均心知此事不过是户部与枢密院联手对演的把戏。
大宋立国以来,三省文官一直在朝廷里极力打压着军方,这让枢密院里的人早就喘不过气来。
这次河堤决口,三省衙门的巧舌可不好用了,向户部要钱、枢密院要人,哪能如此顺利如了愿?
边境那些辽人又连年闹腾个不停,军中消耗极大,枢密院张逊要人都要得快到处认娘了……
最终还是三省衙门不咸不淡丢出一句:‘让全国囚犯充军。’
这话堵得军方大员牙根痒痒,死囚随时悍不畏死,可是到了战场上却只能是烫手山芋一个,枢密院肯定不愿接手,实在是苦于没有好借口。
这次有了这个机会,自然顺手把这群死囚又扔回给三省衙门。
毕竟河堤决了口,户部管钱,军方给人,那你这三省衙门总得管管百姓吧。
程路均仔细琢磨这道圣旨背后隐藏的厉害关系,心里却有了另外的打算。
这看着像是枢密院与三省衙门的博弈,而真正的症结却是三司户部。
虽说他在这知州任上做了十余年,面上一直属于中书省,不过怕是所有人都忘了,他程路均是从户部走出来的人。
就在圣旨送到的第二天,他收到了户部密信——‘杀一半,留一半。’这六个字背后的意思,程路均一眼就明白了。
眼下正值秋收时节,粮食却被大水淹掉了七成,要是水堵住了,入冬后枢密院前线要粮,户部总不能变个戏法出来。
想到此,他抬头看了看府外泛白的天空。雨,怕是没几日好下了。这么下去,粮食是淹不彻底的。
既然雨不下,那人也就不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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羁押死囚的队伍,已疾行一月有余,过了大名府地界,也算是纳入了雨水范围。
行进速度不得不放慢,十五州三千多死囚浑身泥泞不堪。连日暴走,让所有人尽显出了疲态。黄泥混着雨水,脚踩上去产生巨大吸力,每走一步都吃力万分。
深陷泥窝的腿脚使力拔出时,发出‘滋滋’声响,镶混着厚重喘息交织成一道沉闷的网,笼罩在囚队上空。
押解这群死囚河工的,是河东路经略副使陈呈武。此时,他跨坐在战马上,此人无数次自尸山血海中爬进爬出,多年戎马生涯让他在这骤雨中依然将背脊坐得挺直。
转身看了一眼散乱的囚犯队伍,眼中闪现一丝犹豫。临行前,河东路经略使林烟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一句话。
无需言明,河东路这两位军中大员对这趟差事,自是心知肚明。
见惯了朝廷中的阴谋诡诈,这二人自是不愿意去趟那浑水。这两人心中只有大宋,只有太宗皇帝,但这并不代表二人看不透派在其中的利害。
此行三千囚犯,早送到了自然最好,可将近千里的路途,即使一路顺利,也要有上十天半月方能抵达青州河堤。现在东京东路遇见建朝以来最大暴雨,平直官道与荒野泥潭已无区别。
他有马匹代步,可这三千囚犯,只得凭两条腿一步一印地走过去。呵呵,这走过去还能做什么?给青州百姓收尸么?
还有最后一种可能,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囚犯暴动,眼前挣扎在烂泥中人,哪个身上不背着几条人命?与他手下这些军中儿郎比,都不遑多让。
想到这里,陈呈武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忧虑。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日夜不停地走,一直走到骂娘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啪…’陈呈武眼含厉色,手中皮鞭冷不丁地抽在一名试图坐下歇脚的囚犯身上。
鞭梢触地发出的脆响,在雨水中传出极远。这声响像是一根细针刺入绵帛,死囚身体因疲累织就的那层鼓胀得外壳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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