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云杉不可能带段西元回家。他开车在跨江大桥上飞奔,开出了高速公路上的气势。段西元把窗户降下一半,风声很大很吵,乔云杉没有让他关上窗户。
上一次往江边去是过年,乔云杉还记得段西元说乔老师是带着他私奔。那天晚上空中的烟花、熙攘的人群和牵着他手的段西元一下子冲出他刻意封闭的那部分记忆,跳到脑袋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这才过了多久?不过半年多。
毁掉一个人的生活竟然这么容易。当乔云杉停好车,站在栈桥上时这样想着。
段西元就在他右后方,乖乖地保持安静。乔云杉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塞进嘴里,打火机的火光被长江两岸高楼建筑的灯光吞没,成了一颗无关紧要奄奄一息的小红点。段西元说:“乔老师,少抽点儿吧。”
乔云杉说:“你恨我的话,就应该现在把我推下去。我在江里扑腾两下就没了。之后会捞到我的尸体,那时候我已经不是乔云杉,而是一个巨人观了。
“知道巨人观是什么吗?”乔云杉吐出一个烟圈,问段西元。
“知道……”
“崔印恬被捞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呈巨人观了。可惜她以前那么漂亮,死了却不体面。”乔云杉转身看着段西元,他在笑。
乔云杉等着段西元被他这个混账可恶的笑激怒。无论是打还是骂都不能让段西元生气,乔云杉深知这一点。此时此刻他只想要段西元气闷,即使他知道段西元的怨、怒远不及他承受过的万分之一。
但是段西元没有泄露出明显的情绪,或者说他流露出的这种情绪和怨恨愤怒委屈都沾不上边——段西元皱了皱眉毛,乔云杉认出来这种方式的皱眉是看见路边受伤小猫式的皱眉,有点怜悯有点心疼。
“乔老师,我不恨你。”
问题就出在这里。“你不恨我?”乔云杉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本应该是段西元的怨恨愤怒委屈瞬间转移到了乔云杉身上,通过他再次颤抖起来的嗓音扩散到了空气里。
段西元舔舔嘴唇,说:“也不是完不恨……有时候恨死你了,恨你把爱分给太多人却不愿意给我一点真心。”
乔云杉点了点头,吸进一口烟再吐出:“那会儿我已经在试着爱你了。”
“我不信。”
“所以你就举报我?”
乔云杉想,段西元要的不过是自己爱上他,他当然能够爱上段西元,但是段西元却并不信任他的爱。这世界上没有比对方不信任自己的爱更糟糕的事情了。
段西元对乔云杉露出一个苦笑。乔云杉看透这个苦笑后面即将会到来段西元掖藏了几个月的真相,一个如何将他害到如此地步的真相。
段西元首先对他道歉,说对不起,乔老师。他的语气变得郑重,突然间那个小疯狗人格被收起来。出来和乔云杉道歉并试图换取同情的是一个正常的段西元。乔云杉想,段西元真的是一个变脸高手,他的这张脸皮底下到底有没有哪怕一丁点是真实的?
段西元开始讲这段漫长的故事。故事从他第一次见到乔云杉开始。那个时候段西元还在上高中,不好不坏的成绩里有一门偏科,偏到让许多女生都倾心他。他在享受被女孩子崇拜的时候见到了陪在崔印恬身边的乔云杉。“是你让我陷入黑暗的,偏偏你又是黑暗中的唯一光亮。”段西元对乔云杉说。乔云杉嗤笑一声:“这么说反倒是我的错了?”段西元叹气,向乔云杉借一颗烟。接着他说姐姐死后他又伤心又开心,偷偷把乔老师写给姐姐的东西藏起来,告诉自己乔老师是个衣冠禽兽,是个混蛋,是害死姐姐的“凶手”,绝对不可以陷得太深。“所以,我求朋友假扮记者去捉弄了你。”
朋友是个厉害的朋友,是让院长和裴丰年去余副校长那给乔云杉求情都能失败的厉害朋友。“他是余副校长的干儿子。”余副校长有好几个干儿子,韩璟文是最被宠爱的那个。“我只是让他帮忙,吓唬吓唬你……我以为你最多只会受个处分……”
乔云杉说:“段西元,你真厉害。握着这样的王牌对付我,很开心吧?”
“我一点也不开心,乔老师,我后悔了。对不起。”段西元道歉时脸向上微抬,因此乔云杉明白他的道歉里没有歉意,没有真心,是非常廉价、流水线的。他又在装。
乔云杉摇摇头:“我竟然差点就信了你……”信了你真的会保守这个秘密,他还想说,竟然真的动了要和你生活的念头。乔云杉忽然意识到在他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也许段西元已经开始算计着要如何求那位朋友帮忙了。
乔云杉恶心得想吐,他推开段西元奔向自己的车。开门、落锁,一刻也不犹豫。段西元在车外拍窗户,朝他喊:“乔老师你开开门,你现在的状态不要开车了。”
怎么着?你怕我寻死?还是怕我精神恍惚出事故?乔云杉在心里与段西元对峙,他想,你不要假惺惺了,你的目的达到,还管我的死活干什么呢?
乔云杉把车发动,从段西元身边掠过,然后看他落在后面越来越远,直到夜色把他完掩盖。
九月十日,教师节。段西元又来了,这次带了一束花。
他穿一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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