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九月,到乔云杉已经逐渐适应在画室工作的生活,他都没想到会再次见到段西元。
从乔云杉离职到现在的这些混乱日子里,他已经差不多能够做到忘记段西元和以前的一切。他把头发剪短一些,戴上了耳钉。新耳钉是乔云杉在网上买到的黑色小方钻,和他人生中第一个耳钉很像。小银针戳进耳朵里的时候很疼,仿佛又在耳朵上重新扎了一个洞。
新耳钉在他耳朵上只待了两天就被取了下来——耳朵过敏了,乔云杉的耳朵很多年很多年未曾接触过冰冷金属,它对那根银针起了排斥反应,害乔云杉涂了几天的药。在某个早晨,乔云杉对镜剃完胡须,看到微微发红的耳垂时猛然意识到他已经做不回曾经拥有美丽羽毛的大孔雀了。但乔云杉依然是学生热爱的乔老师,他很容易被人喜爱的这件事到哪也不会改变。确认了这一点,乔云杉便有了走出家门的勇气。
袁肃曾给乔云杉打过电话,问他最近如何。乔云杉说画室很好,同事很好,学生也很好。袁肃便赶紧说那挺好的,有空了聚聚。乔云杉发笑,说:“好啊,有空了聚一聚。”但两个人都知道,这个空大约是永远不会有的。乔云杉就是这样,把过去都给扔掉。裴丰年、崔印恬、袁肃、何育祁……以及段西元,曾经他爱过、喜欢过的人,统统都丢下了。
再见段西元是九月初,教师节的前一天。乔云杉正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安慰着他的学生。之前他对袁肃说学生很好其实是个谎言,学生不好,特别不好,乔云杉不知道十六七、十七八的小孩从哪里冒出如此大的恶意,让他们把同学不当人一样地欺负。他才来任职两个多月,叫荣荐的小孩身上和脸上已经出现了好几次明显伤痕,乔云杉偷偷问他是谁弄的,他只会低声啜泣和摇头。同事说每年都有欺凌事件发生,老师干预会让情况更糟,乔云杉明白,但他现在还做不到视若无睹。
当段西元悄无声息地进入乔云杉那间与同事分享的、又小又拥挤的办公室时,面对着门口的荣荐立刻下意识忍住了啜泣,小脸被吓了个惨白——他以为闯入者是参与过欺负他的某位同学。而乔云杉转过身去,看见的是倚靠着门框的段西元。
“乔老师,”段西元走向乔云杉,说,“好久不见。”
惊慌失措的人从荣荐变成乔云杉。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乔云杉说:“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乔老师,”段西元说完这话看了看一直躲在乔云杉身后的荣荐,“想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乔云杉强装镇定,他不能在学生面前失态,他冲段西元浅浅一笑,看起来两人好像的确曾有过一段师生关系。实际上乔云杉却在微微颤抖,他说:“托你的福,我挺好的。”
语气怪异,语调颤抖,任谁听了都明白他没说实话。荣荐看出二人之间奇怪的气氛,他小声向乔云杉请示离开,乔云杉却抓住了他的手臂,又急又慌,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一起回去,我看看大家画的怎么样了。”
乔云杉经过段西元,低声说:“我要去上课了,你走吧,以后也别来了。”
段西元不回答乔云杉,他目送乔老师离开后又进了一间可怜巴巴的小教室,手里还拽着那个细瘦的小男孩儿。乔老师很傻也很可爱,段西元想,竟然慌不择路,拿那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孩为自己做盾牌。
乔云杉不动手打他,也没有破口大骂。段西元明白这不代表乔云杉不记恨,这只是因为乔老师太要面子,他不愿意在任何公共场合失掉风度。乔老师其实一点也没变。
段西元没有离开,他在乔云杉的位置坐下。乔云杉的办公桌很小,因为这间小屋子必须要挤下四位老师,就只好将每位老师的空间都克扣掉一点。乔老师的桌子右手边上有一个膳魔师的保温杯——乔老师的嗓子容易沙哑,胃也不够好,喝温水让他感觉舒服;桌子中间的电脑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旧款,段西元判断它连开机都要花上两分钟;左手边一个深色笔记本和一支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钢笔,段西元认出来,这是乔老师最爱的那支笔。他瘪瘪嘴,把钢笔收进书包里。
办公室里太过无聊,段西元起身准备离开时与刚进门的另一位老师打了个照面,对方问他有什么事,段西元立刻摆出一张乖乖脸,礼貌地笑起来:“我是乔老师以前的学生,过来看看他。”
老师点头,说乔老师在教室里,段西元也点头,一幅又乖又柔软的大男孩样子没法让人不喜欢,他依旧挂着笑脸:“谢谢老师,我去找他。”
段西元并不去找乔云杉,他在“十里画室”转悠了一圈。画室在一幢四层楼的老楼里安家,下面两层是教室,楼上两层是学生宿舍。老楼紧挨杂乱的城中村,城中村里大大小小的门面有餐馆、副食店,也有按摩店和小宾馆。曾经精致漂亮的乔老师如今就在这样的环境里继续教书育人做着他心爱的工作,段西元却知道,乔老师和他的那支钢笔一样,融入不进这个地方的。
晚上八点画室下课,乔云杉八点半走出大门,他一眼看见了站在路灯下的段西元。
刚入秋的夜晚偶尔吹一阵凉风,这阵凉风吹乱段西元的头发,又扑在乔云杉身上,让他觉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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