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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家凰不知道厉紫廷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她和翠屏都被双手反剪着捆了,又被旧席子卷成了两个筒子,嘴里也都塞了手帕。翠屏的辫子,她那不甚卷了的烫发,被揉得乱七八糟,厉紫廷又用水和了煤灰,将她们劈头盖脸的涂抹了一通。她们两个并排躺在一架驴车上,看起来就是芦席筒子上露出了一把头发和半张脏脸,正是躲藏未遂的两个大姑娘被这一群大兵搜了出来,算是羊入虎口、活不成了。

大兵有四人,为首的自然就是厉紫廷,万里遥也换了军装,军装太小,他又是细皮嫩肉的白,所以厉紫廷对他也施加了些许煤灰。张顺和二顺还好些,二顺瘦小,更是可以冒充娃娃兵。

翠屏吓懵了,哽咽着总想哭,和她作伴的是万里遥,万里遥受了大惊,眼中含泪,也恨不得找个怀抱躲进去嚎啕一场。万家凰还算是富有理智,只将两只眼睛死盯了厉紫廷的左大腿,军裤遮挡了腿上的血迹,看不出他的伤势重不重,他镇定自若的走来走去,也看不出他的伤口疼不疼。

紧接着她想起来:他肚子上也有伤口。当时自己听他说话气人,不肯管他,结果他像个野人似的,拿那做活的针线,自己把伤口缝起来了。

一想到这里,她也有点想哭了——自己待他实在是太冷酷太刻薄了,做人不兴这样的。

就在这时,厉紫廷走到她跟前说道:“别怕。我保证把你们平安送上火车。”

万家凰看着他,惭愧之余,又有点尴尬,因为脏得满脸花,嘴里还塞着一团大手帕。偏他看她总是看得特别“狠”,居高临下的垂了眼,他的黑眼珠在双眼皮下直盯了她。

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向他“呜呜”的叫了两声。他当即伸手拽出了她口中的手帕,她喘了一口气,说道:“你的手枪还在我房里,你要不要带上?”

他把手帕堵回了她的口中:“不必,那本来也是我当时随手捡的,丢就丢了吧。”

说完这话,他隔着一层芦席,哄小孩子似的又拍了拍她。

万宅的后门一开,张顺赶着驴车出了来。驴车也是万家的财产,驴子平时就被拴在后门口,万家人少活少,所以它还属于闲散毛驴,不想今朝天降大任于斯驴,有了它向主人效力的机会。二顺跟着厉紫廷随车步行,万里遥怀里抱着一杆步枪,坐上了驴车一角,做丘八太爷状,车上的两卷芦席也尽职尽责的一路哭泣。

万家的几位都是连着几天没上大街了,如今这么一出门,才发现整座小城就像是历过劫了一般,远远近近狼烟四起,临街的铺子里往外窜火苗子,没有任何人管。兵痞们敞着怀,晃着膀子横着走,有人在大街上追女人,两只脏手伸出去,每个指头上都套着一个金戒指。

翠屏见状,哭得更凶了,抽搭得上气不接下气,万家凰也紧紧闭了眼睛,牙关狠咬了口中的手帕,自觉着像是在黑夜里走钢索,除了紧跟着前方的厉紫廷,再没别的选择。

忽然斜刺里伸来了一只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兄弟,哪儿弄来的娘们儿?”

她吓得睁了眼睛要躲,走在前方的厉紫廷这时回了头,单手举起步枪一顶对方的胸口:“老子弄回来的,你别他妈乱动!”

那手立刻缩了回去:“这他妈又不是你老婆!”

厉紫廷把步枪收了回去:“那你还跟我废什么话?别耽误我找地方讨老婆。”

那手遥遥的一指:“那边有空屋子,好几间呢,够你们几个玩的了。”

厉紫廷没言语,而万家凰只觉身下一震,正是驴车继续上了路。厉紫廷和那士兵的对话,在她的脑海里又回响了一遍,那两人的一问一答是如此的流畅,让她忽然犯了嘀咕:厉紫廷——如果这回打了胜仗的是他,率兵进城了的也是他——那么他会不会也像毕声威和毕声威的兵一样,满城的杀人放火、抢男霸女呢?

反正有一点是可以确认了的:他当真是杀人不眨眼。

她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但也怕了他。

驴车颠颠簸簸的前行,片刻之后就到了城门口。城门口的景象堪称凄惨,首先城墙就已经坍塌了一大片,城门内外也没了往昔的繁华车马。一队士兵拄着步枪,懒洋洋的守门,远远见了厉紫廷这一行人,因为不明就里,所以就单是呆呆的看。

等驴车走到城门口了,厉紫廷不等人问,先开了口:“两个娘们儿,给城外兄弟送的!”

守城士兵来了精神:“就送俩?”

“后头还有,我们是打头阵的。”

守城士兵笑嘻嘻的让了路,因为城外确实是还驻扎着一个营,城里抢得热火朝天,城外眼巴巴的干看着,实在是不公道。所以城里往外送酒肉送女人,乃是合情合理之行为,不值得怀疑盘查。

于是,万家的所有人,就这么像做梦一样,一步迈出那个活地狱,走到城外去了。

在一处小山坳子里,驴车停了。

车上的芦席卷子被解了开,万家凰和翠屏重获了自由。车上胡乱堆了些柴草,柴草下面还藏着一只手提箱和一包衣物。万里遥手忙脚乱的先脱了外面的军装——活到这么大,没沾过这么脏臭的衣服,以至于他这一路上是强忍着泪水和午饭,生怕自己一张嘴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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