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便恍然大悟,想是轮椅不比双腿,确实难以在孟南帆无处落脚的房间移动半步。
路衡谦将好友今日所有的不对劲,都归结于他摔了腿的烦躁,便在心里更加厌烦薛枞了一些。
但为了照顾孟南帆的情绪,好歹没有说出口。
“还是去我那边吧,你家确实……”路衡谦沉吟片刻,吞回几个不合时宜的形容词,斟酌着语句道,“不太方便。”
薛枞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便点点头,顺水推舟离开了孟南帆的家。
折腾了一整天,薛枞去到路衡谦的别墅后,略微洗漱,就躺下休息了,等他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
路衡谦听见他起床的动静,敲了敲客房的门,隔着门说道:“之前接洽的宋律师过来了。”
“好。”
一遇上孟南帆自己的事,薛枞就有心无力,只能硬着头皮答话。
“他住得近,”路衡谦却以为他嫌自己多管闲事,解释道,“说是案子拖得太久,听说你醒了,就顺路过来。”
孟南帆一向性格温和,对工作也相当上心,路衡谦昨日答应宋澄时,也没想过孟南帆或许会有不满的可能性。也不知为何,他这两日说话都不自觉地格外谨慎,像是忽然间不懂得,该如何与身边这许多年的好友相处了。
似乎从前是孟南帆说话更多一些。这次醒来,对方实在寡言了不少。
薛枞只得又答了句好,想着要怎么才能不被戳穿。
思来想去,也只得安慰自己:论常理,应当不会有人想到,这具躯壳里早已不是孟南帆。至多觉得病后性格沉闷一些,否则也太过离奇了。
双腿有了知觉,薛枞今天也不愿再坐轮椅,便试着用客房备好的拐杖支撑身体,晃悠着站起来了些许,还算不上太稳。
穿着拖鞋的一只脚踩在地上,有些不适地顿了顿,却忽然没法控制力度似的,平稳的地面仿佛猛然间被硬塞了棉花,让他的另一条腿也无处着力。
摇摇晃晃,像是蹒跚学步的婴儿一般。
他来不及想更多,只听到几声碰撞,便无所凭依地摔倒下去。
手肘再一次撞在地上,有些疼,可他竟然觉得开心。
——十三年了,双腿触到地面的感觉,是这样的。
门外的人循声而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个场景。
趴在地上的人,整个身体都呈一种古怪的角度扭曲着,逆光的侧脸却露出一个笑来,抬起头时,眼尾弯弯的棕色眼眸里,笑意还来不及褪去,便蓦地对上了他。
人人都知道孟南帆爱笑,他的人缘总是出乎意料地好,或许便与此脱不开关系。宋澄从前与他打交道时,也没见他板起脸过,可今天,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摔到地上也是这么值得开心的事?
不过宋澄也懒得多想,只是出于礼貌,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拉他起来。又碍于礼貌,不再直视他的眼睛——毕竟,这匍匐在地的模样,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多少有些丢脸。
因而他也错过了薛枞眼里的骇然。
那只伸到薛枞眼前的手,指骨修长,指尖也修剪得圆润干净,像是属于钢琴家的手。
他的视线顺着这只保养得过分漂亮的手,滑向他昂贵的腕表,微微卷起的衬衫袖口,浑身竟止不住地战栗起来,幸而这颤抖十分微弱,还不至让眼前的人察觉。
表盘里滴答滴答的响声,像是要将他裹缚起来,把心脏一点一点地拉扯,绞紧。
薛枞怎么也料想不到,孟南帆委托的这位宋律师,竟然是宋澄。
是如同披着人皮,择人而噬的野兽。
寒意从脊骨窜上来,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拉响了危险的警报,疯狂地嘶吼尖啸。他的瞳孔紧缩,近乎本能地想要退后,试图逃离,甚至像从前那样,宁愿用双臂爬着也要逃开……
脑海里的一切都被删除清空,只留下一个字:逃。
逃离这个人。
逃离这种绝望。
“南帆?”
正在书房接电话的路衡谦也听到了房间的响动,只比宋澄来得晚了一步,也没有注意到双方的僵持,不由分说地把孟南帆扶了起来。
这一次薛枞没有推开他,他甚至有些不愿意放开了。
路衡谦也发觉了好友的异样,被他握住的手里浸满了冷汗。
“摔到哪里了?”有些焦急的声音传来。
薛枞摇摇头,另一只手仍是紧紧抓住他的袖口。
“你——”
路衡谦的话到一半,又止住了。
因为孟南帆没有回答,他连嘴唇都颤抖起来。
路衡谦也顾不得许多,他以为孟南帆是摔得狠了,便把他扶到床上,又对宋澄道:“宋律师,改天再谈吧。”
“好,”宋澄并不打算多管闲事,方才孟南帆的奇怪反应他也权当未闻,有些懒洋洋地回道,“那我先走了。”
他转过头来,见孟南帆已经坐在床上,无甚大碍的模样,再一次出于礼貌,伸出手来:“孟先生,我们见过的。”
薛枞却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那些连绵不休的钢琴曲好像又堵住了他的耳朵,睁开眼仍然是那个四面镶嵌着镜子的空旷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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