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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枞没有赖床的习惯,可他偶尔也有不愿意睁开眼的时候,希望黑夜再长一点,就好像这样,第二天就不会到来。

可他感受到了温度。他的手指被什么人握住,那种温热的感觉令他不适地抽回了手。

有人趴在床边,像是睡着了。

在薛枞挣脱的时候,沈安也迅速惊醒。

“你醒了!”声音里还带着刚刚清醒的低哑,和难以掩饰的惊喜,他不敢置信地站起身,去摁通讯的按钮,“快来人,医生!他醒过来了——”

薛枞充耳不闻,他向来都把沈安视作无物。

令他在意的,是再次毫无知觉的双腿。

他以为自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刚刚尝过健的滋味,又一朝被打回原形,那种失落,连薛枞也难以克服。

医生陆续进来,测量了基本的身体数据,也松了口气。

“病人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之前呢?为什么会昏迷?”沈安追问。

“这……”研究了许久也得不出结论的医生无奈,“我们确实还不能——"

“行了。”沈安见薛枞醒了,也不再计较,他将匆匆赶来的专家们请出门外,又回来守到薛枞的病床前。

“哥,”他的不安在薛枞被确认了无碍之后渐渐平复,“你终于醒了。”

“出去。”薛枞一如既往地冷言相对。

“我错了,”沈安说着,却止不住哽咽起来,没人知道薛枞昏迷的这几十天里,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后悔和痛苦都要将他压垮了,“我错了,哥,对不起,真的……”

薛枞瞥他一眼。

因为是周末,沈安不用去公司,就在医院里守了两天,换下正装,只套了件宽松的浅色外套,下身穿着牛仔裤,踩了双休闲鞋。他睡着时把外套的帽子搭在头上,醒来之后也忘了整理,侧边有一缕头发不和谐地翘起来。

像个俊秀的大学生。

沈安最近瘦了许多,脸也小了一圈,衬得眼睛更大,瞳仁更黑,眸光里的水色令他显得十足委屈。

若这番剖白的对象不是薛枞,应当早已被他打动,因为他半跪了下去。

“你打我吧,哥,”他的头垂得很低,但他把脸伸到薛枞的手边,“随便你怎么出气。我当时是疯了……”

薛枞嫌恶地将他推开:“说了多少遍,我不是你哥。”

“那你怎么才会解气,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沈安被他推得趔趄,“我宁愿摔下去的是我!”

“闭嘴,”薛枞听完这句话,脑中也浮现出一些扰乱人心的回忆,他这才正眼看向沈安,可眸中的神色却更狠厉了,“演得真像。”

“我没有,”沈安像个被欺负了的孩子,只知道反驳,也说不出理由来。他一声不吭地把薛枞从床上扶起来,推他去到楼梯间,又站在薛枞身前,让自己背对着下行的一级级阶梯。

“那你推我下去。”沈安去拉他的手,将它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沈安的唇色很淡,唇形却很漂亮,既不过分削薄,也不过分丰润,唇弓的线条像是工笔画出的一样,这是他五官当中与薛枞最相似的部分,如今上下翕动,像在说着什么真诚的誓言。

薛枞无动于衷,他连视线都不想分给沈安一点,操纵轮椅,面朝与沈安相反的方向离开。

“别跟上来。”

沈安的脚步一顿,果然不动了。

他扶着楼梯的把手,那副失落的神情活像一只被抛弃的犬类。

“哥,”他又小声地叫了薛枞,“你是不是,又要去找那个人。”

薛枞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脚步声又渐渐靠近。

沈安见到薛枞离开他的视线越远,心里越是惶恐。他都快弄不清楚,是之前薛枞昏迷不醒让他害怕,还是如今薛枞又要去与宋澄做些不明不白的龌龊事更让他难以接受。

至少在这些天里,他完完整整地陪着薛枞,没有被任何人打扰,也不会被薛枞冷漠地拒绝。

“你回到家里想要什么没有,为什么非得去陪那种人。”沈安蹲下身体,与他对视,“你回家好不好。”

实在是天真得让人生厌。

沈安被痛改前非的沈易保护得很好,到现在都以为毁了薛枞一生的那场火灾只是意外,以为薛枞只是单纯地走不出伤痛,才不愿意回“家”。他还以为,只要他真心相待,总有一天会得到薛枞的认可。

他根本不知道,那从来不是薛枞的家。

或许是周玉琪曾经无休止地将他与薛枞比较,几乎每回都将沈安贬低得一无是处,又不留情面地严厉责罚。那些混杂着眼泪与痛楚的回忆,统统起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沈安自始至终都对薛枞抱持一种错误而又病态的崇拜。

从前是不可逾越的标尺,落下残疾之后,又让他生出深入骨髓的心疼来。

可这心疼不是怜惜,更不是同情。薛枞在沈安心中,几乎是令他望尘莫及的优秀,令他跟在薛枞身边都是诚惶诚恐的模样。他从不去拂逆薛枞的意思,从不与他顶嘴——甚至在薛枞明确表示不想见到他之后,就只敢悄悄躲在人群中,跟在薛枞的身后,像个随时隐形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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