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哥”和刘春燕从山上回家的时候,没有走老巷。两人上到山梁,“金马寺”有些破败,院墙局部残损,院子里杂草丛生,但从旁边的杂草堆看似乎有人收拾过;大殿前香炉里,未燃尽的蜡烛、香杆横七竖八地倒在灰烬里,从大殿里的案台上看,很明显已经无人看管了。绕过寺庙,和对面的山形成的山沟,叫“金马沟”,相传是当年李自成曾在这儿路遇一批金马,成就了一番功绩。
两人沿着沟畔的小径,下到新修的粉清江河堤,原来的茅草丛生,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土的河堤,现在是双向四车道的新区大道,两边是人行道,挺拔的银杏树夹道而立,临江边是汉白玉做的栏杆,俯瞰粉清江江水,缓缓东去;三两只白鹭,半空里徐徐飞翔;四五个钓者,望着粼粼的水波——
赵丽娜带着孩子已回家了,“贤哥”和刘春燕走进院子,孩子们还在撒欢似的玩着。一切都没变,一度被刘建设荒废的木工棚,现在部装上了玻璃,里面也摆着几个较大的电动工具。工棚外是一堆新挖的树根,还有未经打磨的生坯茶海和木墩。院子里的小菜园和小花园还在,菜园里时令的蔬菜长势较好;花园里的花明显少了,未经打理个个疯长着,园子边砖砌的围栏,风化的渣子掉在地上,与青苔混合着。老房子是老了,进屋显得阴暗潮湿,刘建设看姐弟俩进屋,拄着拐从椅子上站起来,蹒跚着去迎:咋才回来——饭我早都给你们——做好了——就等你们了!眼睛适应了下光线,堂屋里桌子上是已经摆满了,赵丽娜也略怀歉意地说:爸——把饭——都做好了!“贤哥”没有正视,用余光看了下刘建设,20年未见,和老房子一样老了,头发花白,满脸皱纹,除过右腿,身体还算硬朗——
刘建设扶着拐,对着刘春燕说:他姐——去把孩子们都叫回来——先吃饭——吃完再——接着玩——刘春燕转身出门。
刘建设看了眼“贤哥”,说:别站着了——坐吧——都坐吧!赵丽娜伸手要去扶的时候,刘建设朝她摆了摆手。“贤哥”没有接话,复杂的心情让他突然有些失语,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像在梦中的夹缝里一样,就默默地坐下。刘春燕和孩子们也都回来坐下了,正准备动筷的刘春燕想起什么似的,去袋子里把酒拿出来,朝着刘建设说:爸——贵贤给你带的酒——咱喝点吧!
“贤哥”刚要狡辩,话还未出口,赵丽娜拉了下“贤哥”:哦——就是——我都忘了!
刘建设看了“贤哥”一眼,说:不喝了——不喝了——都不喝——几年了——说完,“贤哥”感觉眼睛酸酸的……
杨彩霞走了,不明不白地走了。“鬼哥”懵懂地知道:杨彩霞不在了,躺在后山上,他再也看不见,摸不着——只有在梦里才能再次看见杨彩霞,看见妈妈的笑脸,感觉妈妈抚摸他的温暖……
这个家,到处都是冰冷,触手是刺骨的冰凉。那是一段黑色而又执拗的日子,信心、顽强与毅力厮杀着,时而步步紧逼,时而节节败退。那个春节也是最冷寂的春节,“鬼哥”整天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梦想着梦中的温暖,几次奋起,都被冷风挤进来,如同蚕一样将自己深埋在被窝里。
如同两个蚕蛹,躺着这个家两个男人。刘建设也很安静,被石膏固定的右腿,把他也固定在了床上。只有刘春燕红着眼睛,跟着外婆忙活着一家人的吃喝。原本白净、红润的脸,也经常被黑灰涂抹,顺溜、干净的黑发,乱如飞蓬,披散着。“鬼哥”时而从梦里惊醒,喊着杨彩霞,时而咯咯咯地笑着……每次只要有动静,刘春燕都会放下手上的活计跑去看“鬼哥”,拍拍睡梦中的弟弟。
“鬼哥”每喊一次“妈妈”,都会想剪刀一样刺在刘建设胸口。他在夜里去上厕所的时候,看见工棚那队木头,总想自己一头撞上去。不是他没那勇气,是杨彩霞曾经告诉过他: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鬼哥”就是他的亲生儿子,燕燕就是她的亲生女儿,都要视同己出,照顾好他们!这是杨彩霞同意和刘建设当初走在一块的前提条件,当时刘建设欣然答应的。但自己无法原谅自己犯下的错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生活还得继续——刘建设看着自己的右腿,杨彩霞不在了,他更要撑起这个家,把两个孩子照看好。看到刘春燕的样子,他有些心酸,扶着拐杖,端来热水,跟刘春燕把脸和头发洗干净;拿来镜子,让刘春艳自己把她的头发梳好,扎好;把身上的脏衣服换掉,一边指导一边帮忙把衣服洗好。又走到“鬼哥”床前,把睡眼惺忪,满脸污垢的叫醒,穿上干净衣服,让刘春燕照看弟弟洗完脸。两个孩子的样子仿佛突然回到了从前,刘建设略带欣慰的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红包,给两人一人一个:这是压岁钱!又掏出几块钱,告诉刘春燕:带弟弟去商店买瓶酒,剩下的钱,你给弟弟和你,买点吃的玩的——“鬼哥”和刘春燕脸上稍微露出了点喜悦。
一直在家帮忙的杨母,在院子里看着刘建设,眼睛也酸了,眼泪又一次顺着布满皱纹的脸上流下来,啜泣着说:年难过——年难过——年年难过——年年过!。刘春燕拉着“鬼哥”路过“甜蜜蜜理发店”,两人不约而同地都停在门口,门紧锁着,橱窗的玻璃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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