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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将近接连数日阴雨绵绵,朦胧烟雨仿若一张铅色大幕,遥遥笼罩在临安城上方。山间,马车辚辚风声瑟瑟,绕过几处崎岖才停在朱雀庵门前。

朱雀庵位于临安城外,依山而建乃是前朝遗迹,因天启三十六年奉敕重修过而得以绵延香火。庵内都是青白长袍,手持佛珠的姑子,一路过来并无男子,可见规矩森严绝非逾闲荡检之地。

庵内千年古树矗立,又有灰白佛塔相映,不失为寻幽访古的好去处。姜莺孟澜循路匆匆穿过古道,其间不时听见殿内鸣鸣的诵经之声。绕过大殿停在一座古朴的小院前,便听带路的姑子道:“夫人,到了,七弦师父就在里头。”

姜莺的姑姑姜苒,削发为尼后法号七弦,庵内姑子不论年纪皆以师父相称。姜莺跟着孟澜朝姑子微微颔首谢过,又见孟澜朝那姑子怀中塞过去一只钱袋。

推门而入,姜莺望见一个瘦削的身影,这便是她的姑姑姜苒了。姜苒年岁不大二十有五,着一身灰衣腰肢纤细,朱唇素面容貌极好,有股冷清的仙子气质。她正抄写一册经书,看清来人赶忙搁笔起身。

“姑姑——”姜莺先一步进屋,欢快地迎了上去。她小时候与姑姑感情极好,被长姐姜芷欺负也有姜苒护着,两人经常钻一个被窝说悄悄话。

她记事时,姜苒正值说亲的年纪,媒人天天往府里跑。姜莺有糖吃乐的高兴,姑姑却不开心。有一回偷听大人说话,她才知姑姑有个放在心尖儿的人,自然瞧不上临安城这些纨绔子弟。再后来长姐逃婚姜家大乱,没多久姑姑也绞了头发上山做姑子,她在家里的玩伴就更少了。

孟澜阻止了她,“莺莺,要叫七弦师父。”

出家人皈依佛门就等同与红尘割断了联系,到了亲人跟前也不能逾越。姜莺被孟澜一呵吓的脚步顿住,抿唇双手合十,乖乖叫了声:“七弦师太。”

寒暄过后落了座,趁姜苒煮茶时孟澜才得以打量这座小院。屋内书香弥漫环境清雅,姜怀远每年往朱雀庵捐万两白银,就为了让亲妹妹过的好些,现在看来效果不错,至少在吃住上庵里没让姜苒受委屈。

“无妨。”姜苒说,她本就是随心无迹的性子,当姑娘时纵马山林多大的规矩都圈不住,削发为尼只为清净不求佛法。“多年不见,莺莺都是大姑娘了,可订亲了?”

孟澜接过姜苒奉上的茶,不知怎么说女儿的亲事。却听姜莺老实道:“下个月十五,我要成亲了。”

姜苒有片刻恍惚,举杯的手指不由一颤,笑意中染上几分惘然。旋即转身打开红木箱箧,取出一支黑色的锦袋交到姜莺手中。

“我也算看着莺莺长大,莺莺成婚理应添妆送你出嫁,不过如今既出不去朱雀庵又拿不出值钱的东西,唯有旧物予以相赠,愿莺莺与侄女婿琴瑟乐百年。”

锦袋内是一只平安扣耳坠,白玉质地中间镶嵌一颗血红宝石,这是江南女子最常见的耳坠样式,寓意平安顺遂。不过这东西都是成对出现,锦袋里却只有一只。姜莺想兴许另一只被姑姑弄丢了,她懂事地没再寻根究底,道谢后孟澜让她去院子里玩。

姜苒居住的小院不大,空灵寂静,仿若与周围青山融为一体。院中没什么好玩的,姜莺绕着晃悠一圈,在干柴堆旁意外瞅见一个小男孩。朱雀庵禁男子入内,姜莺不免惊奇。

那孩子约莫四五岁,一身旧制衣裳扎着两个小髻,手持一根木枝在石块上写字。人不大,下笔却极稳。

姜莺无声无息地凑近望了一会,纠正说:“写错了,冒字上头是日,不是目。”

小孩抬头,一副苍白的面容映入眼帘。他固执地坚持,回道:“你才错了,冒字上头就是目,双目成冒岂会出错。”

姜莺见干柴堆上刚好放了一本《说文解字》,拿过翻阅找出“冒”字递到对方跟前,“喏你看看,真的错了。”

这场争论终以姜莺胜利结束,小孩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人。他在这座小院生活许久显少见到外人,虽然好奇但忍住了。见他不说话,姜莺自来熟地坐过去,“我叫莺莺,你叫什么呀?”

小孩不理她。

姜莺吃了闭门羹也不恼,自顾自道:“你住在这里,应该认识我姑姑吧?就是七弦师父,屋里那个。”

听闻七弦的名字,男孩唇角微微一动,这才有了反应:“旻思,我的名字叫旻思。”

旻,乃秋天的意思。姜莺默念这个名字,眼前不由地浮现天高云淡,长风浩荡的秋景,虽萧瑟却充满了收获的希望。她沉思着,忽听一阵响动,身侧旻思剧烈地咳嗽起来。旻思咳地撕心裂肺,消瘦的身躯一阵阵颤抖,停下时脸色发白额头冒汗。

他似乎早对此习以为常,自个拍着胸口,姜莺也帮忙顺气,好一会才听旻思道:“好了。”

“你生病了。”姜莺板起小脸,满面严肃:“需要看郎中,喝很苦很苦的药。”

旻思嗓子还嘶哑着,答:“我当然知道要看郎中,等我认字可以帮庵里抄经书就有钱了,到时候不光能请郎中娘亲也不必上山砍柴。”

未曾想萍水相逢,竟听闻这么一段伤心事。姜莺凝望那孩子瘦弱的臂膀,心头微动。生病不好受,没钱不能看郎中病会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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