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敬在旁边缓慢地低语,是那种似睡非睡的状态,连声音都带着夜的沉珂气息:“受募到安西当兵,需要先学会并精通一门兵器。弓手执弓,弩手执弩,驻队列长枪,战锋队持陌刀,跳荡、奇兵、马军皆配横刀,或伴以盾。你若不惧血战敢于搏命立功,参加战锋队和跳荡升迁得最快,奇兵、马军稍次之,弓弩手却是看运气。“
“在学其它武器之前,必须要把横刀练入了门,这是两万安西兵最基本配置,别的兵器或可使你立功,横刀却能保你的命。横刀易学不易精,军中流传有四到六种刀法,但真正的精髓却是在无数次搏杀中悟出的。真正的横刀高手能用刀锋刺中抛在空中的铜钱方孔而不落,斩人头颅断喉不伤骨,没有五六年的沙场浸淫,断然是练不到这个境界的。”
“横刀我可能教不了你,本人擅长用弩,能百发百中。想学横刀可先拜师闻无忌,他的刀法就学自军中的一名跳荡什长。”
张小敬讲着讲着便光张嘴不说话了,喉咙里发出了沉闷如雷的鼾声。李嗣业不敢入睡,他需要时刻保持警惕,金吾卫的兵丁巡逻经过时,他就推张小敬一把,或捏住他的鼻孔不让他发出声音。
丑正时分张小敬猝然醒来,低头在渠中掬了一把冷水,清醒了惺忪睡眼,生硬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该你睡了。”
他的举动和说话语气都很熟稔,似乎是在西域当兵十年刻下的烙印,生物钟掐得也恰当好处,正好是四更鼓敲响的前夕,把上半夜和下半夜完美区分开来。
李嗣业自然不会推脱客套,他把湿漉漉的袖口拧出水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蜷起双腿侧躺在石台上。眼皮很快沉得像坠了铅,意识模糊沉沉睡去。
……
他被拍了一下肩膀,闷哼出声翻身坐起,却被张小敬伸手捂住了嘴,本来要打一个大大的阿嚏,被硬按捺到了肚子里。
头顶上或重或轻的脚步声沓沓而过,李嗣业紧贴着石壁抬头张望,几许晨光从桥洞旁斜斜地逸散下来,却像是温暖的纱雾披在他肩头上。
桥上的人们发出低低的絮语声,李嗣业从声音中分辨他们的身高胖瘦以及身份。不止说话声,就连他们的脚步声也各自不相同,在桥顶上组合出一曲如琵琶般急促的乐曲。
等到出门的人都已经走光,张小敬和李嗣业才起身行动,从石台轻轻翻到桥面上。
夜晚时分他们可以走沟渠,但白天就不行了,路上行人太多,反倒显得他们行迹可疑。
张小敬低声吩咐说:“我们这一身湿衣衫太过明显,须得重新找衣服换上。”
“去哪儿找衣服?”
“跟我来。”
两人沿着升道坊的坊墙走到中段,李嗣业回过头道:“宵禁结束这一段时间的防范是最松的,武侯铺武侯与坊丁都集中在四个坊门上。”
他们朝街道两头张望了一眼,四周暂时无人,李嗣业迅速半蹲用膝盖支撑,张小敬扑身而上踩着膝盖翻过坊墙,落入到墙内。
李嗣业没有在原地呆着,继续躲藏在明渠内等待,等到张小敬从墙头上趴出来,将打好的包袱扔出墙外,他慌忙双手接住。
包袱中塞了两套衣衫,李嗣业实在是想不到,张小敬竟然还有做贼的天分。
两人又来到昨晚的坊桥下,把身上的湿衣衫换了下来,穿上了干净的短襦和半臂,下裳是皂色裤。不过李嗣业身材高大,这套衣衫很不合身,襦衣袖子只到手肘,下裳露出小腿,倒像是现代潮流的七分裤。
李嗣业低头看了看,虽然很不满意,但逃难还能计较什么,只怕会被有心人视做可疑。
他们这才敢重新翻出沟渠,稍作掩饰之后,便像正常路人一般行走,行至敦化坊时出行人增多,两人混在人群中,只小心地注意避开金吾卫武侯的视线。
长安城各坊的主门外都竖立有鼓楼和木墙,墙上用来张贴告示。他们站在街道的对面,望见对面的敦化坊门木墙前竟无一人,上面贴有黄褐即将剥落的纸张,没有新告示文书。
张小敬满是疑惑地咂舌说道:“这里怎么会没有海捕文书?嗣业!我们刚才经过升道坊时,你有没有看见坊门口有告示文书?”
李嗣业凝神细想,从昨晚到现在出现的种种疑点,表明昨夜事发后,金吾卫并未全城搜捕,各坊也没有张贴通缉文书,从现在来看,只有一种可能。
他把浸湿的幞头重整了一下,掩饰住内心的狂喜,摇摇头对张小敬说道:“我不知道有无文书,不过我现在要去证实这件事。”
他径直朝对面的坊门走去,张小敬在他身后低声喊道:“李嗣业,你干什么去?”
李嗣业只是向后招招手,坊门口站着两名武侯,打着哈欠脸上还带着值夜的疲倦,李嗣业站在了他们前面,沉声问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武侯一脸懵懂,连忙把身体站稳,斟酌着语气问道:“敢问上使是?”
“我乃京兆高陵人李嗣业是也。”
武侯登时恼了,从腰间解下大棒追着李嗣业喝骂追打:“敢戏弄官差!吾戳死你这个癔症东西!”
李嗣业从对面飞逃回来。张小敬刚刚对此也有怀疑,这下算是得到了证实,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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