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呢。”柳江白扶他起来,劝道:“天都黑了,得回去了。”
路荼的双腿好像注了铅,沉重地拖着他,让他步步难行。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从温热到冰凉,从进棺材到埋土里,如今真的就什么都触碰不到了。
可是哪怕他再想停滞不前,时间也会推着他向前走,速度快得让他耳边只有不停悲鸣的北风,耳朵里吵得生疼,却又什么都听不见。
柳江白这几日因为没有休息到位落下了病根子,喉咙又痒又痛时不时的就忍不住咳嗽。
路荼在这样的声音中,心里像是被针扎过一样,刺痛的疼。
他还是个活人,已经辜负了妈妈,再也不能留一个柳江白跟他一起失魂落魄了。
头七后摘了白孝布,三日后给店里结去年的账,再过几日就是开学,再放假,再收假,再考试。
生活好像又淡然如常。
只是周末再也不用去医院的那段空闲时间,他总是茫然到不知道该做什么。
很想她,很想。
到了清明的时候,路荼却又不敢去看她。
那是两个多月前还鲜活存在的人,现在却同那些早已化作黄土白骨的祖辈一样,也要他去祭拜。清明节的前一晚,柳江白还是再问了一遍:“真不打算去看看么?”
回答他的,是良久的沉默。 久到柳江白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才听到他低声的一句:“哥,我觉得妈不想见我。”柳江白静静地,听他长久沉默下终于开了口的话。
“每次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医生总是会对我说要随时做好准备,于是我就紧绷着弦,害怕那一次就会是最后一次。”
“我也不知道,到底已经害怕了多久,就这样在绝望的悬崖反反又复复,等我真以为看到光的时候,她却突然就走了。”
“我以为我会很难过,但是在那一刻我却感觉到了放松,她再也不用留在世上受苦受痛了。”那颗悬挂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却在心口砸了一个大窟窿,碎成了扎得人疼愧疚渣子。
“我妈去世的时候,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比你还多呢。”柳江白握着他的手,手指从指缝中插过去和他十指相扣。
自己的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真的快要记不得了。
但是他始终比他母亲幸运一点,他得到了双向的爱。
在他对爱嗤之以鼻的时候,他跟年少的救赎相逢,现在他也想要好好珍惜这样的难得。所以哪怕是再不想面对的过去,他还是要拿出来讲一讲。
讲完,那就都过去了。
“她是我爸我谎言养出来的一株菟丝子,失去了他的爱,就活不去下去了。” 柳江白轻轻笑了笑,回忆母亲自杀的场景:“她对我唯一的爱,大概就是当时没带我一起走。”好像是在互相撕扯伤疤,舔舐伤口。
两人都坦诚惯了,如今要告别过去,也是一样的。“要是我当时一直在哥身边就好了。”
“所有我现在不是在吗。”柳江白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从来都不晚的。”
“不过我确实很久没去看她了,等明天你给路阿姨扫完墓,你再陪我去一趟吧。”“好。”路荼应道。
柳江白凑近他,与他鼻尖相触:“给我一个晚安吻,明天我就起床帮你煮饺子。”
路荼的唇覆上去,与他缠绵又温情地深吻。
第二天在路芸的墓前,除了鲜花和祭品,还摆放着一碗水饺。
香火的白灰随着风浅浅地飘了上去,好像真的被尝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