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节绝地灵光(上)
我把那篇滥竽充数的小儿科东西,寄给了一家省报副刊。天啊,竟很快得以发表了,还挣到了宝贵的十五元稿费。这微不足道的稿费虽丝毫不能扭转我的困境,但对我来说却不啻一个开天辟地的收获和喜讯,其意义在于使身处困境、孤立无援的我看到了自信和新生的曙光,看到了靠文笔改变命运的希望。意犹未尽之下,我甚至将此前一时灵感附身信手涂鸦的几首小散文也寄了出去,但这次却不那么幸运了,仅被刊用了一篇。这篇小文章叫《葵叶》:
“厂区的角落曾有一块闲置的空地,地片不大,但也不小,约两亩见方,上面坑坑洼洼,满是巴掌大的碎石和丛生的杂草,成为令人生厌、人见人躲的地方。
一个雨后的春晨,勤杂工老王肩扛一把撅头来了。老王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眼见距退休之日无几。大刨大干了整整一周,老汉终于将这块被人遗忘的草滩翻了个平平整整。春日下,新鲜的泥土荡满了他皱纹密布的汗脸,与汗水一道道的蜿蜒着。
几天后,老王又来了,将一颗颗发成小牙状的向日葵籽种了下去。
不久,松软干净的黄土上,星星点点的嫩绿沐着初夏的阳光与和风破土而出了。
仲夏季节,向日葵已冒的老高,株株葵杆亭亭笔直,片片葵叶肥硕碧绿。从此,这个曾杂乱无章、目不忍睹的角落变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绿海,从车间大楼上远眺,就像一方铺满莲叶的荷塘。老王不时在这片绿海中或隐或现,拨拨草了,锄锄地了,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似的呵护着他的向日葵。什么也不做的时候,常手捏短须,喜滋滋地望着他手创的佳作。
夏末初秋,碧波荡漾的绿海逐渐变成了一处亮光闪闪的金湾。那株株腰杆粗壮的绿葵,变成了一盘盘金灿灿的鲜花。这美丽而迷人的金花,高昂着它们稚嫩的脸庞,含羞但却不知疲倦地追随着高空的艳阳,一步一步地走啊,走啊,走过苍茫的黄昏,迎来了霞光满天的黎明。
这金花绿叶造就的美景,煞是好看,不仅惹得蜜蜂为之翩翩起舞,也招来了成群结队的女工们。这些活力与魔力四射的姑娘们,有本厂的,也有外厂的。姑娘们欢笑的脸庞,如葵花一样艳丽;姑娘们奔走的步履,比清风还要明快。健壮的小伙子们也来了,他们将手里的相机,对准了笑成银铃的姑娘们及她们身后娇艳欲滴的金花们,用一声声嚓嚓的脆响,将其定在一处,将两种绚烂奔放的生命融为一体。那水灵灵的彩照多么好看啊,黄花娇、绿叶翠,清新可人,把姑娘们的模样儿衬得俊极了。老王看在眼里,乐在心上。
中秋前后,向日葵成熟了,昔日稚嫩的花盘一个个变得圆实厚重,再也无力追随太阳那行色匆匆的步履,只好低垂着满载果实的头颅,一边满心感激向它作揖致谢,一边饱含深情地向滋养她的大地行礼。
工余,或班前班后,青工们争相掰葵饼,嗑葵籽,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角落里异常热闹,如多年前农村生产队里的打谷场。老王更高兴了,终日乐乐呵呵,目若弯月。
转眼秋去冬来,角落里青翠的绿海已荡然无存,金色的花海也不复存在,饱满结实的葵饼亦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株株光秃秃的葵杆和上面残存的几片干皱皱、卷曲曲的枯叶。每有朔风袭来,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枯叶,马上便晃着干瘪的身躯飘零于地。
一个无风的中午,天气稍为暖和,老王手提一把镰刀来了,将一行行整齐的葵杆割倒后,又捆成了捆,向家住平房日日生火的职工,每人赠了三捆。有人问:“王师傅,您种的葵花让人吃了籽,捆好的葵杆让人烧了火,您图啥呀?”
老王一甩汗水,嘿嘿一笑:“不图啥,一快小荒地,还能图个啥!”
夕阳西下,烟霞满天,老王提着镰刀走了。我望了望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然后俯视着脚下这片茬口遍地但并不零乱的土地,心头忽地长出一片青青的葵叶来。”
不过,我不得不说,面粉厂的处境并未因香港回归而出现丝毫改观。单位已一分工资也不发了,但不发工资,还得去上班,刘厂长说企业面临的问题是宏观层面的,是国性的,将靠深化改革予以解决。车间停产将近半年,满目尘灰,遍地狼籍,曾经胖胖乎乎见人即躲的老鼠,被饿得晕头转向,竟毫无惧意地直往人脚下蹿,一副嗷嗷待哺、视死如归的样子。库房早空了,空空如也,面不用卖了――无面可卖了。单位盈不了一点利,却把职工们集中起来,开会学习,说是为下一轮改革营造良好的氛围,还说要想富口袋,必先富脑袋;口袋空空,是因为脑袋空空。大家都知道这是大话、假话、空话,一年来大会小会没少开,学习学习再学习,但企业却越来越不行,职工也越来越穷。
漫步厂区,到处都是光景衰败的破落象,草坪高得风吹草低见牛羊了,也无人去剪;盆花旱得歪歪蔫蔫了,也没人去浇。曾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的会议室,到处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置身其间,职工们一个个愁眉苦脸、一言不发。从表面上,似乎仍对刘厂长俯首听命、言听计从,私下里则各打算盘、各怀心事,养猪的人想着猪,没养猪的想着如何出去打闹两个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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