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雨过天阴（上）

说到这里，我稍稍停了一下，说，往事如烟，既然如烟，那么历经这么多年的风雨吹打，早该散得无影无踪了，但我这个人记性实在不好，该记的事情记不住，不该记得事情却总是没齿难忘。既然忘不了，就不妨索性再说说，说彻了也就没了。

好啊，快说吧，夏雪高兴得眉飞色舞，拍着手鼓励我。看来，她对我的故事非常感兴趣。

我说，在丁老师这件事上，班里涌现出的两个声讨我的急先锋，除张福来之外，还有一个董二才。董是班委里的组织委员，与我算得上“同殿称臣”。董二才一直对我有意见，说我这个班长干得不称职，曾不止一次到郭老师那里活动，或送油米面，或送香烟，欲取而代我。董二才想当班长，自称说是想为日后回村当支书积累一些管人的经验。还说他的理想不是考大学，而是带领村人发家致富，奔小康，实现**。时隔多年，董二才当年的理想并没有实现，不要说当村支书了，连村干部的屁股都没摸上，高考落榜后，直接去了饭店，先当面案师傅，后做配菜工，再做小厨，最后终于熬了个大厨，让油烟薰得脖子又粗，脑袋又大，满脸油腻腻、红丝丝的，尽是筛眼一般的粉刺。积累了一点资金后，开了个杂货店，但杂货店绝非他当年豪情十足、立志建设的**店，让人们各取所需，顾客买东西也得真金白银，还抠得相当紧，少一分钱都不卖，半点都不像个**青年的气度与所为。

董二才的升官之路在社会上处处碰壁，在郭老师这里也撞了个鼻青脸肿脖子灰，不论他怎说，郭老师就是不允，不知什么原因。其实，我早就不想当这个烂干部了，这一点郭老师是知道的。我不想当班长的原因，后文还要细说。董二才挤不掉我，就处处为难我，好几次把我气得直想揍他。但为了大局，还是忍了。在丁老师这件事上，董二才终于找到了一个百年不遇的、千载难逢的敲打和排挤我的机会。说我没事找事唯恐天下不乱，说我公然诋毁恩师、宗师――丁老师的名誉，让我剥光上衣，向丁老师负荆请罪。这还不算，董二才甚至向郭老师建议，召开112、113两个班的师生大会，让我公开作检讨，为丁老师赎名誉。没想到此话一出，即让郭老师一板子打了回去，骂他是不是嫌乱得不够，还想给火上浇油怎的，并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临毕业了少得添乱。

同学们的风言风语，让我心乱如麻，我既为众人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深感吃惊，也为自己闯下的大祸惶恐不安。在郭老师的组织下，两个班的班干部先行一步，轮番登门，向丁老师道歉，请求丁老师大人不计小人过，尽快复课。我这个惹事生非的麻烦制造者也饶脱不了，在丁老师面前磨破了嘴皮，说尽了好话，每次都声泪俱下、痛哭流涕。有好几次，在极度痛心和悔恨之余，还差点当场昏厥，但丁老师面沉似水，冷若冰霜，理都不理我，既不肯原谅我，又不肯复课。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丁老师冷冰冰地讽刺我，说我是猫哭老鼠假慈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在那段让我内心风雨如晦的日子里，这样的努力每天都在进行着，但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都无一例外地以失败而告终。我无可奈何，郭老师和众班委们也无计可施。大家谁也想不出一个说服丁老师的办法。

夏雪难受地说，想不到事情会弄成这样，你怎么受得了啊。

是啊，我差点要精神崩溃了，我说。

此时已是四月下旬，距七月上旬的高考仅有两月之余，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发生了这样一件在一中足可算得上空前绝后的大事，谁都能掂量出它的后果。丁老师的数学课，虽让大家口有微词，但还是比没有要强许多。这样，两个班更乱了，距群情激愤的“标准”越来越近。我更加无地自容。我明白，丁老师不来上课，自己也断不能在教室呆了，都快让人用责备与厌恶的目光万剐凌迟了。于是，在丁老师拒绝上课的第四天，在所有人对他的劝说都无果而终后，我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羞愧地离开教室，回到了宿舍，自觉地与课堂隔离开来。

这时候，二轮复习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模拟试卷一份份地发下来，老师们抖擞精神，拿出了看家本领和经验，为同学们答疑解惑，与同学们一起踏上了冲刺之旅。而我只能成天呆在宿舍，泪流满面地抱着书本自学。丁老师可以不上课，我却断然不能不学习，丁老师不上课还是丁老师，还是丁校长，不会少挣一分钱工资，我若不学习，面临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回村种地，一辈子扛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但我什么都可以学，却唯独不能学数学，一打开数学书，心就更乱了，乱得直想以头撞墙。我只能强打精神，自学除数学之外的其它课程。

期间，郭老师来宿舍看过我几次，对我的处境又同情又生气，但责备的话一句也没说。尽管他没有责备我，但我完能领会他眼神里暗含的意思。我想，作为一个班主任，他肯定比我更难受，心情肯定比我更沉重，背负的压力肯定更大；且可以断定，他的努力肯定一刻也没有放弃，他一定还在想尽一切办法，继续做着劝说丁老师复课的工作。

一中的宿舍区距教学区很远，教室里的上课声一点也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