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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眉眼温和。

“估计又是那个七床的知知,”邹安和是眼科的副主任,一下就听出来这是病房里那个混世小魔王的声音,他脾气暴,马上火气就来了,“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一会查房的时候我去说说他。”

“小孩子而已,别和他置气。”

傅南岸依旧是淡淡的语气,笑着半倚在窗台上,手指抚摸着窗框的纹路,“你儿子小时候不也调皮捣蛋?再过两年就好了。”

“这倒是……小时候我和媳妇儿追着他满屋子跑,现在上小学倒是好多了,起码该做的作业都能按时完成,不用我俩催。”

提起自家儿子,邹安和的表情明显缓和下来,紧绷的脸上也有了点笑意,他偏头看向身边的傅南岸,见他孑然地站在窗边,脊背挺拔,眉眼淡然,又忍不住叹一口气。

“叹什么气?”傅南岸笑笑,知道他要说什么,“又要问我什么时候找对象?”

邹安和瞥他一眼,语气甚是无奈:“你知道就好。”

两人是大学同学,关系一直不错,邹安和和女朋友大学毕业便结婚生子,如今八年过去,儿子已经上小学了,傅南岸则一直单身到了现在,甚至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过。一晃三十岁大关过去,两人都三十二了,确实到了该成家的岁数,邹安和自然要为傅南岸操一份心。

“喜欢什么样的?”邹安和问,“给你介绍个?”

“不用,”傅南岸微笑着拒绝道,“忙,没什么兴趣。”

“心理科再忙能有多忙,你来我们眼科看——”

邹安和突然想起什么,蓦然噤了声。他下意识地偏头去看眼傅南岸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瞳仁却是黯淡的,没有焦点。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听起来挺讽刺的,傅南岸原本和邹安和一样要学眼科,结果大四那年却查出了眼底病变,疾病来势汹汹如潮水一般,等到大五要毕业的时候,他的双眼只剩下了微弱的光感。

天之骄子一朝陨落,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邹安和经常会想傅南岸是怎么挺过来的,换他的话他早崩溃了,盲人能做的工作很少,傅南岸放弃了保研也放弃了原本的梦想,从头开始学习盲文和心理学,又一步步走到现在。

“对不起啊南岸,我不是故意的……”

邹安和满心后悔,在心底骂了自己一万遍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身为当事人的傅南岸倒是不甚介意的模样,表情依然是淡淡的,还反过来安慰起邹安和来。

“没关系,早过去了,”傅南岸右手抚摸着盲杖,就像是抚摸身体的一部分那样自然,“心理科挺好的,不用值夜班也不用上手术,比你们临床要舒服很多。”

温和的嗓音像是没有脾气一样,也或许是早被生活磨平了棱角,邹安和的语气缓了下来:“你是咱们几个同学里最有出息的了,我们几个上临床的都没你职称晋升得快,喜欢你的人很多,都把你当成榜样……”

傅南岸微笑着把他的后半句话接上:“你就是怕我孤单,我知道。”

和这种聪明的人相处很舒服,偶尔说错了话也不用担心,他不会误会你,邹安和深深舒一口气,承认道:“是,确实。”

他确实担心。

有时候他觉得傅南岸早已经走出阴影了,他不似其他患者那样怨天尤人,不偏激不极端,对待生活总是积极向上的,甚至取得了比他们这些健人更瞩目的成就,可有时候他又觉得傅南岸是真的没走出去,他一直在封闭自己的内心,即使总是温和的笑着,心依然是凉的。

最好朋友变成这样,不惋惜是不可能的,邹安和没什么办法,只能换着花样劝他:“至少试试看嘛,或者你把性别卡的太死,女朋友不行的话找个男朋友也行啊,这都什么年代了,咱不搞歧视那套。”

一句话把傅南岸给逗笑了。

傅南岸确实对异性没什么兴趣,但也对同性兴趣不大,感情对他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知道邹安和是在开玩笑,于是他接着他的话说,“也行,那我就放宽点儿条件。”

远处还在吵闹着,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傅南岸微微抬了下眼睑,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眼前是一片昏暗,又恍惚出现了一个亮团。

后天失明的人和先天失明的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曾经看见过东西,大脑有过视觉记忆,常常会产生幻视,明明眼前早就该是黑的了,却还自欺欺人以为是亮的。

——但傅南岸还是半展开双臂,打算去碰一碰那个光团。

他半真半假地继续刚才的玩笑:“等着,这就找个小男朋——”

“裴知诚你给我站——嘶好疼!”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傅南岸的话,伴随着猛烈地冲击感,一个人撞进了傅南岸的怀里。

二十来岁的小青年,气息干净,身材匀称,刚好能把空荡的臂弯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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