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
常愈听到轰隆而至的马蹄声便出门查看,惊愕地望着将医馆包围的铁骑,又见岳棠一脸杀气地翻身下马,见到他先扬了一鞭在空中一甩,发出“啪”地惊响。
“你!”常愈被大军气势所压,骂是骂不出来了,只憋出一个字。
不等岳棠发话便有兵士上前将常愈按跪在她面前,常愈更为惊愕甚至有点恐惧地看着岳棠:“这、这是怎么了?!”
岳棠阴兀地看着他:“地灵花,是治瘟疫的,还是解毒的?”
常愈脸色一滞。
岳棠看他脸色便大怒,一鞭直甩在他脸上,“啪”地一声之下,常愈侧脸立现血痕。
平日里嚷嚷叫喊的常愈,一声没吭。
“呵,”岳棠讥讽,“逞英雄?”她迅速又抽一鞭在常愈脖颈,抽得常愈狠命一缩,厉声道,“你替谁卖命?竟敢下毒毒杀这么多人还以瘟疫混淆视听?!”
“我没毒杀任何人。”说完这句的常愈就像是哑了,闭口不言。他仰头看了岳棠一眼,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什么也没说地闭上了眼,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岳棠更是大为火光,扬鞭就又要抽,一人忽地斜冲出来替常愈受了这一鞭,跪在岳棠面前,垂头沉声道:“岳将军高抬贵手。”
岳棠目下是一片雪白,唯有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雪怀身着白袍跪在雪地之中,右臂上一道长长的鞭痕,正在渗血。
岳棠眉目阴沉,指着常愈说道:“我的副将洪定中了毒,你立即为他诊治,若是治不好,要你,及你家偿命。”
常愈低声应了,立即有兵士上前拽着他去另一侧为洪定诊治。他在被拖拽之中又回头喊道:“别杀雪怀!这里没人比他更懂如何治疗病患!”
岳棠冷笑了一下,重新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雪怀,声音都透着肃杀和阴沉:“你最好一次将实话部讲完,否则,我不介意把你和你寺庙里那些和尚,都杀了。”
雪怀双掌合十似乎低声念了句佛偈,仰头看向岳棠,眉目间依然是从前看到的朗润平和,只是掺杂了星星点点的无奈和……悔意?
雪怀:“恳请将军屏退左右。”
“笑话。”岳棠冷笑,“凭什么为你这么一个满嘴谎言之人屏退左右?”
雪怀直视着岳棠,黑漆漆的眸子在一片雪光之中更显幽深,眼中的坚定之意令人莫能逼视。他诚恳说道:“我从未欺骗过将军一个字。”复而微微低头,“若说隐瞒,确有两件事。”他再抬头看向岳棠时神色已复平缓,“将军可听完我所隐瞒之事再做定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岳棠凝视着他的双眼,半响没有言语。
雪怀任她看着,也沉静地与她对视,不声不响。
沉雪冰凉,凛风拂面,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凝结在漫天弥地的银白之中,跪着的雪怀,站立的岳棠,身侧的兵士们,仿佛都凝定在这一刻。
只有口鼻间的白色雾气在缓缓喷发,蔓延,消散。
岳棠知道此刻自己应该如往常将嫌犯押住严刑拷打,或者杀一儆百,她曾犯过轻信人言而酿成的大错,自那之后宁可错杀绝不轻信。而她又恍然想起曾有个副将浑身浴血地跪在她面前恳求她的信任,她一刀斩杀之后的第二天便发觉自己斩错了人。
两种情形在她眼前交替变换,一时血红一时惨白,与眼前的白雪和殷红互为交错,仿若从前那些她曾私下里狠狠抽过自己的巴掌,再次带起掌风,将扇未扇地扬在她脸侧,等着宣判她的对错。
连日来的疲累劳碌和忧心紧张都让岳棠心中蛰伏的暴虐如潮水般涌动不息,然而雪怀的目光仿若潮边硬固的礁石,每每惊涛拍岸便会被这礁石所阻,猛烈撞击之后又咆哮着退去。
礁石定在原处,不动,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