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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樵夫道:“我滴个乖乖,这笛子吹的,仿佛有千万人齐奏,这玩意儿比变戏法有意思埃”

渔夫赶紧捅了他一下,道:“莫要失仪。”

就在众人交口称赞之际,江朔忽听到一声叹息声,他转头问湘儿:“我觉得那人吹得很好,怎么爷爷要叹气呢?”

湘儿奇道:“什么叹气?”

原来这一声叹息极是轻微,寻常人难以听到,但那红袍青年似乎也听见了,向空抱拳作揖,朗声道:“不知是哪位前辈发出此叹?还请现身当面请教。”

众人大多没听到叹息声,闻言都吃了一惊,整个鉴湖为之一静,红袍青年抱拳再做一揖道:“在下长安李謩,真心讨教,还请前辈现身。”

李謩对自己的技艺极有自信,尤其是这一曲《凉州》,每当吹奏听者无不拜服,从未有人挑出一音之错,今日竟然有人闻曲后叹息,他便非要请那人现身,说是请教,实有一辩究竟之意。

又等了片刻仍是无人回应,李謩还待要做第三揖,忽听廊下人言:“阁下倒也堪称妙手……”

江朔吃了一惊,一回头却见香儿爷爷正站在他身后,他现在耳音极好,便是一片树叶落在隔壁庭院都能听见,湘儿爷爷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在背后,他竟然一无所感。

老爷子背着手,一副气定神闲的派头,仿佛他一直站在这儿一样。前面坐着的山庄主人夫妇忙起身向老人拜道:“阿爷,请前边落座。”老人只是摆摆手,却仍站着不动,夫妇二人当下也不敢落座,便都垂手恭立在老人身后。

众人皆屏息等待下文,却不料老人就这么背着手站在那里,不再说话了。

李謩等了片刻不见老人有下文,便再拜道:“既称妙手,老丈又何以叹气?”

老人扬着头不置一词,只是抬着头似在望月。

李謩又等了片刻,有些不悦了,道:“老丈何以如此轻慢?难道老丈以謩鄙陋,不屑指教一二吗?”他言语中已有了些许怒气,但听山庄主人称老人为“阿爷”,因此强忍怒气没有翻脸。

那樵夫喊道:“李老弟莫要动气,我看老爷子未必会吹笛。”

湘儿爷爷瞪了他一眼道:“你怎知我不会?”

樵夫转过头来,两眼一瞪,两手一拍道:“会,老爷子你要是真会,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啊,在这儿撅着却是何意啊?……啊呀,你老戳我干嘛……”

樵夫说话粗鄙不堪,渔夫忍不住又杵了他一下。

李謩也不管他们斗嘴,只对着老人说话:“今日务请老丈赐教。”

湘儿爷爷这才捻须缓道:“非是轻慢,我是在想你方才错在哪里了?”

樵夫哈哈大笑道:“奇也,怪哉!这还有现想的?老爷子你是现编吧?”

老人道:“当然要想,他吹奏之时,我又没有拿着曲谱逐一核对,然而笛音中有不协之处是一定的,只是我想不起来了……”

李謩闻言,有些不耐烦地道:“謩请为老丈再吹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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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老丈指点。”

老人道:“从头到尾吹一遍劳神费力,那到也不必,我现在有些想起来了,请试吹第十三叠。”

李謩也不多言,捧笛再吹,这次小舟再未移动,然他只一吹笛,众人便觉如有神鬼临湖一般,神秘的氛围在湖上弥漫开来,这十三叠甚短,一会儿便完了。

老人道:“便是此处……”众人中可不都是樵夫这样对音律一窍不通的人,如象先生、山庄主人都是个中高手,那位“鹤先生”更是当世大家。但众人都没有听出这一叠有何不协之音,只是望向老人待他解释。

老人见无人响应,都看着他,问山庄主人:“葛儿也未听出么?”那主人本极有威严,但在老人面前却谦恭得很,叉手躬身道:“儿愚钝。”

老人哼了一声道:“这些年没有一点进步。”又道:“罢了罢了,你本志不在此,我独孤家的音律之学是传不下去了。”

山庄主人唯唯称是,江朔暗想:“原来老人姓独孤,那么湘儿自然也是姓独孤的,这个姓倒是少见。”

李謩见老人絮絮叨叨只顾教子,忍不住朗声道:“还请老丈指教错在何处?”

老者这才转向他道:“阁下音律不纯,声调杂有夷律却不自知,这第十三叠误入水调,应该是龟兹乐师常犯的错误。”

李謩闻言,立改此前倨傲的神情,恭敬地说道:“家师正是龟兹人,李某顽蒙,音律有误竟不自知,还请老丈教我。”他醉心音律,容不得自己音律上有一点差池,此刻真心向老人请教,至于此举有损自己“笛乐第一部”之名,倒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湘儿爷爷一飘身跃上李謩的船头,这船离岸数丈远,老人一跃上船显得毫不费力,江朔看他的身手比那日江上渔夫的身手只怕要好得多,两岸多是江湖豪客,见他露这一手一齐叫起好来。老人却毫不在意,向李謩一伸手道:“拿来。”

两人具是音痴,对老人看似无礼的举动李謩也不以为意,忙从怀里掏出一管笛子,道:“李某自用之物不敢给老丈使用,此笛虽随身携带,但从未用过,请老丈不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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