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京郊的某处小宅里。
蝉声不断,庭中几株白玉兰正肆意绽放,满枝白嫩花儿压低了枝梢,像是垂撩动着底下侧卧在竹木躺椅上的女子。那女子一袭水清色薄衫,长发绾在脑后拢了个随意简单的小髻,多了几分闲散。而她双眼之间蒙着一块绯色巾布,叫人一时分辨不清她是不是睡着了。
过了片刻,女子微微一动,抬手将她手中捏着的蒲扇扇了两下,就又睡去了似的。她方才这样一动,小段手臂从纱衣中滑了出来,显露出上面狰狞的伤痕。她睡得不安稳,隔了片刻就要翻一次身,浅睡易醒。
从屋子里头出来是小丫鬟咋着双髻,才十六七岁。走出了几步,摇摇看见那竹椅上的人像是睡着了又有些迟疑,停驻在了原地不知还不要上来。
谁知那侧卧着的女子突然出声,声音清冽平缓,像是炎日里山涧中淌下的一弯清泉。“译儿睡了吗?”
那丫鬟叫小荷,点了点头后才反应过来她是看不见的,又急忙回道:“小公子睡得安稳。”
女子再没有说话。
小荷立在原地静静的打量她,尚未到二十的年岁却已然带了一股从容不迫。她气度沉敛,又生得肤白腰细。那张脸上虽然从来都蒙着一块纱巾遮住了双眸,可仍绝艳容貌仍可窥见一二。小荷曾经有幸见过京都第一花魁乔娘子,可她那张脸比起眼前这位的来又逊色上许多。然而,大概美人都有相似之处,她隐约觉得这两人相貌轮廓上总有几分相似。
院子外,青皮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个青布儒衫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微敛着眉眼疾步入了宅子,可刚进了院门又猛然放缓了脚步,对着不远处的小荷摇了摇头。他缓缓走到玉兰树下,已经是九月初,这是今年最后的花期了,不少娟白花已经整个掉落了下来,落在水清色的裙瓣上。
他俯下身子,将女子横抱了起来,怀中之人稍稍一动便晓得已经惊动她了,遂开口道:“树荫底下阴寒,这天气一日凉过一日,你身子还未养好,不该这样贪凉。”
女子顺势伸出双臂环着年轻男子的肩头,“我知道你这个时候要来了,不过是腿脚上犯懒没早些回去,不然也不会受你叨叨念念。”
他见她说话时候语气平缓柔软,嘴角弯弯上翘,带着少见的娇态,已然寻不见当年的戾气横生,不觉得心中动然,将怀中的人更加抱紧了几分。
“沉衍……”女子怔了一下,问道:“是今日朝堂上怎么了吗?”
这三两句话的功夫,年轻男子已经将人抱回了房中床上,又拿薄毯盖子了她腿上。似乎忙着这些,然顾不上还要回她的问话。“我想着就这月月底,咱们收拾收拾就离开京都吧。”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这话来得突然,女子隐隐不安了起来,只是她如今眼上蒙着纱巾,看不清眼前人的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神色。
林沉衍顺势坐在软榻边上,伸出手去握住了女子的手,“皇上虽然十岁,可这一年多来已长大了不少,朝中秩序井然,一切都很稳妥了。再则,大膺已经没有大长公主了,你既没有牵绊我也能放下眼前一切,京都到底是权势中心,咱们不如带着译儿一道远离。找一处世外桃源,隐居起来也不错。”
他声音低醇沉稳,带了一股稳定人心的奇异力量。
女子抿了抿嘴,似乎是思量了一番才郑重开口道:“好。”
林沉衍看着眼前之人,眉宇之间却不由得浮起了一股抑郁青色。他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了女子的脸颊。这张脸早不是先前的那张脸,当日昭武殿大火,她几至毁容而一直带着的阿樾的那张脸也将要剥落。经由詹春之手,勉强又换回了她原本自己的这张脸。而双眼则因为过多服用克制癔症的那药粉的缘故而毁,平日只能见朦胧白光,仍需用药敷衍一两年方能好。
“揽光……”林沉衍喉中一动,俯下身子将她抱了抱,时至今日都仍然觉得劫后庆幸。
揽光觉得他实在以往日有些不同,任由他抱着脑子里去是思量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思量想去也只想到一点,抿了抿唇换了种语气问道:“砚芳的事情处置了?”
林沉衍正要答她,话才刚要出口又倏然察觉到她语气不对,轻快的笑了起来。“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了她去处,往后你再也听不见她半点消息了。”
当年林沉衍会有个散金公子的诨号也多半是因为这个女子,又因着他被林易知赶出相府的时候曾经同她另租一间小宅居住,京都都清倌道砚芳姑娘是林二公子的人。可当日林沉衍并未碰她,而她期间又偷偷跟过闵航岫一段时日,那后来怀的孩子也应当是他的。当日安排住在他名下的宅子,只是为了扰宁沽南视听,好叫他以为能以此短处来挟制他。不过是算计之中的事情而已。可的去年掖湖之变后,世人只道大长公主已死,砚芳又起了旁的心思,时常去他府邸外流连偶遇。
却没有想到向来不关心这么事情的揽光,忽然提起来也透着几分拈酸吃醋。林沉衍温声道:“如今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带着你带着译儿远离朝堂。”
当年因着宁沽南之故,险些覆灭大膺,裴衾年纪尚小而朝廷中除去宁沽南党羽,无可用之人。那次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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