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里乱哄哄闹了好一阵子,终于归于平静。秦檀和谢均,都被下人请到了听春阁中。
听春阁里,满是压抑与死寂。所有下人都垂着头,不敢喘息。
燕王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威严刚毅的脸沉的可怕,似在酝酿一场风雨。王妃站在燕王身侧,面泛纸色,嫩葱样的细细手指紧紧抠着手帕的一角,几要将那张手帕扯坏了。
燕王没有看自己的结发之妻,而是死死盯着跪在身前的一个男子。这男子做下人打扮,身量瘦长。此刻,他把脸挨在地上,微微发着抖。
“宰辅大人与贺夫人来了?”燕王如刀锋似的眼光扫过来,“此乃家中丑事,本不宜宣扬。但此事与宰辅大人有些关系,本王还需冒犯一二了。”
燕王的目光掠过谢均,神情复杂。
这位妻弟年少成名,颇有大才;便是在自己面前,亦不显逊色,甚至更为出众。容貌、气度皆是上乘,生来便是上位者的势态。
太子殿下有这等贤臣在侧,简直是胜券在握。究竟为何,太子竟日夜多虑担忧,怀疑自己有不臣之心呢?是母妃太过跋扈,令皇后不堪其扰;亦或是晋王离京之时多嘴,挑拨余下兄弟的关系?
燕王收回了复杂的神色。
谢均道:“王爷但问无妨。”
燕王神色略略犹豫,很快,他便直言道:“周家的小姐周娴,借住在本王府中。今日,本王外出归来,却发现娴儿昏睡在这听春阁中,口不能言,变作了一个哑巴。”
燕王话未说——这周娴,不仅变成了哑巴,还与面前这个跪着的小厮同床共枕,两人一道睡了燕王平日惯睡的床榻。只是此事事关王府声名,谢均与秦檀到底是外人,燕王不想道出此事。
谢均轻轻蹙眉,道:“既然如此,那就该先请大夫才是。”
“大夫已经来了。经大夫查看,娴儿似是中了一种毒,这才致使失了声音。”燕王歪靠一下椅子,以探查的语气问道,“听闻今日宰辅大人到这听春阁来过了。敢问,宰辅大人可有见着娴儿?”
谢均略一思量,道:“今日,我确实到王爷的听春阁里换了身衣裳,不过也仅是换了下衣服罢了。至于周小姐是怎么一回事,我一概不清楚。”
“哦?”燕王提高了声音,再次逼问道,“宰辅大人当真对娴儿中毒一事没有线索?这可有些麻烦了。本以为宰辅大人会知道些蛛丝马迹。”
一旁的燕王妃看得心急,开口道:“王爷,此事乃是家事,不便让外人知晓,就交予妾身……”
“王妃,此事你不必管了。”燕王的面色冷沉沉的,“我来查。”
燕王妃心口一悸,知道王爷是不信任自己。一时间,她心中酸涩交加,百味陈杂,只得垂下头去,继续扯着那张绣兰花纹的手帕。
“王爷若不信,可询问这位贺夫人。”谢均转向秦檀,道,“某早早换好了衣裳,与贺夫人在蝠池边遇上了,多聊了几句贺大人的近况。”
“哦?”燕王有些怀疑,“贺夫人,当真如此?”
秦檀却侧过了身子,有些不给面子,说话的语气也很不耐烦:“宰辅大人,你我二人统共说了那么三四句,我能算作什么人证?”
秦檀说的话,和当初与谢均主仆商量的可不同。
谢均听了,不由抬起了头,朝秦檀投去探查目光;谢荣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像在暗恨着秦檀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
秦檀自然察觉到了谢均主仆的眼光,她不但良心不痛,反而有一丝美滋滋。
——谢均总是凌驾在她之上,她在谢均面前,从来都是担惊受怕的。如今难得能反过来,让谢均吃一回瘪,她可不愿白白放弃了这个良机。
“相爷,你瞪我做什么?”她挑衅地朝谢均投去目光,语气很是无辜,“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说罢,又是一副娇娇作态,脸上写着大大的一句“你能奈我何”。
谢均的眸光微微一暗。
“贺夫人倒是……真性情呐。”他不怒反笑,夸赞起秦檀来。
见秦檀不愿配合,燕王这才惊忆起,这贺秦氏与东宫是有些渊源的。她拒嫁东宫,好像惹怒了太子,以至于太子特地将她的夫君贺桢要去了幕下,也不知道贺桢受到了怎样的折辱,这才让贺秦氏这般不耐。
这么一说,贺秦氏不愿给谢均作证,也是人之常情。本就是对头,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若是谢均这里没有线索,那娴儿的事可要如何是好?
母亲恭贵妃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照料好周娴,说周娴乃是外祖父临终前托付给母妃之人。要是母妃知道周娴出了这么大的事,定会气病的。
燕王正思虑着,忽听得秦檀身后的丫头冒失地开了口:“可是夫人,您确实是遇见宰辅大人了呀,您二人在池子边聊了那么久,那时候,周姑娘还没有不见呢!”
但见秦檀猛然扭过头,恶狠狠瞪一眼那丫头,怒道:“青桑,闭嘴,哪有你插嘴的份!”
燕王看向那叫“青桑”的丫头,见她一副天真冲撞的长相,心里明白了大半:这青桑不会看主子心意说话,无意道出实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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