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坤要背着娜娜过去不难,他十五岁就无数次往来中缅边境,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好,不然也混不到今天的位置。但是今天他身上背了个人,而且那人从来就不大听话。
他看着阿洁和马仔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身前就是逃出生天,身后是万丈深渊,可他却突然不动了。
半晌,他微微侧头,抵着背后那人的耳朵轻轻叹了声,带着点疲累的喘息:“娜娜,我警告过你的,别和我耍性子。”
伊南娜在飞机和火车上都没有找到机会,在这种有限的空间里动逃跑的念头,是最傻的傻瓜。顾北坤虽见她好似乖巧听话,暗中却并没有放松过对她的监视,他连阿洁都没有考虑,一路都是自己贴身和伊南娜同吃同住。
先前伊南娜掰开客栈的浴室窗框的时候,被一直在门外警惕的他抓个正着。
她记得她带着资料逃出去的那个夜晚,顾北坤就是拿这让人从头寒到脚的眼神看她,然后他就用一只七号毁了伊南娜一辈子。
于是在浴室里,在度过了生不如死的两个月戒/毒期后,顾北坤把她按在浴缸里又给了她一针。
他不想让她就那么被毁了,但是对一个不肯听话的女人,他不介意用毒/瘾和强戒来折磨征服她。
只要手里有七号,伊南娜永远逃不了,这世上至今还没有人,能够成功戒除这比黄金还要昂贵的粉末。
顾北坤担心伊南娜在剩下这不长的一段路上毒/瘾发作,在外人面前现出端倪来,连着给她服用了两天的舒乐安定。因为一直昏迷不能怎么吃喝,伊南娜的口唇早已干得起了皮。
她的腰身被绑带牢牢地缠在顾北坤的身上,整个人趴伏在他背上,潜伏过来的一路都没有动静。
待到顾北坤沿着山壁好不容易找到一块踩得稳脚的地方歇气儿时,他这才发现腰后顶着个尖锐的物体,扎不死人,是他裤腰里别着的瑞士军刀而已。
但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他施展不开,连回身制住这个气息奄奄的女人都做不到。
良久,在他威胁过后,伊南娜仍不见松手。
顾北坤轻笑两声,笑声转瞬就被风声刮跑了,可伊南娜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他其后的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娜娜,这么个东西弄不死我,等到了缅北,我给你个机会,我把自己剥光了什么防身的玩意儿都不带,就这么给你上,看到底是你弄死了我,还是我弄死你?!”
伊南娜听他这么无耻,咬了咬唇强迫自己镇定,胳膊上的针孔早已让她麻木,所以她的手就像根木头一样横着动也不动,甚至还往里顶了两寸。
这小小的刀尖扎进了皮肉里,饶是扎不死人也生生疼,顾北坤暗暗嘶了一声,往石壁上靠了一靠,心里不解:“你这女人,难道还指望回去做警察?就算你把我这几年的底细都兜到上头去,那些当官的给你将功折罪,结局也就给安排个好点儿的戒/毒所。娜娜,我给你的都是好东西,七号,黑市上千金难求,我这不是一气就给你打了两支吗?”
这是伊南娜一生的痛,从那支针管里的东西推进了她的血肉,她就生生被从一个光明的世界里被剥离出来了。
顾北坤说起来并没有让她吃什么大苦头,万里逃亡还不忘带着她。在男人的眼里,伊南娜父母双亡、前程尽毁,两人也不是无感情,他自认用非常手段斩断伊南娜一切的退路,她没道理不乖顺地和自己远走天涯。
而且自己放弃了奋斗多年的江山,由着娜娜折腾,这份心意饶是瞎子也该明白了。
一个人若没了信念,要征服就是再轻易不过的。
可要是伊南娜是这样一个轻易投降的女人,大抵顾北坤就不会栽在她的身上。
女人无力靠在他背上嘶哑地笑了两声,像是卷在风声浪声里发出凄厉□的落石腐木:“顾北坤,你是料到我无处可去了,只能依靠你了么?”
顾北坤没回答,但伊南娜知道他必定是自信的,前边传来动静,该是阿洁和马仔发现顾北坤没有跟上来,又回头来接应。
伊南娜明了自己此生也许就这一次机会了,而走出脚下这片激流,前景不会比这一团漆黑更光明,她贴近顾北坤的耳边:“当初上头选卧底,是我主动要求到你身边来的。顾北坤,十年前我就认识你!”
饶是顾北坤是北部数年来呼风唤雨的人物,听到伊南娜说起这他也不知道的一段,也不禁狐疑怔愣。
就那么一瞬,伊南娜使出身的力气,脱出手往石壁上一撑,借着顾北坤把他和自己绑在一块儿的姿势,两个人在只勉强够一人转身的崖边小路上往外摔去。
阿洁才要叫,被马仔一把捂住了嘴,喊声牢牢堵在了喉咙里,只有流到马仔手上的热流昭示了一切的无可挽回。
阿洁悲痛欲绝,而边防一无所觉,昏黄的灯光仍寂寥而木然地在他们头顶闪烁。
从他们眼前消失的两人,落进猎猎的夜风里,脚下如无底深渊,两人看不见一朵溅起的水花,也听不见被掩盖在激流里的落水声,奔腾的怒江瞬间就吞噬了一切生命和意图窥探它流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