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大郎按当下的算法十五岁了,实际年龄十四周岁。
几年来,周家为祖孙二人交了两次兵役钱,但几天前又看到了兵役告示。
街坊邻居们怨声载道,许多人家再没钱抵兵役,告示一出,护卫队巡逻经常听到此起彼伏的呜咽声、争吵声、哭嚎声……
头顶的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挣钱越来越难,日子越来越过不下去,家家户户不是死气沉沉就是随时争吵打架。
大郎再次向周逸芳提出:“娘,不要为我交钱了,让我从军吧。”
周逸芳说:“你让娘想想。”
小小团子一路养成如今的少年郎,即便是清明朝廷治下,她都会不舍他从军,更何况是如今这样腐朽不堪的官家。
只是怎么合适地打消孩子的念头?孩子越来越大,他的未来又怎么安排?周逸芳为此头疼。
任十一走过来,在惆怅的周逸芳身边坐下。
“我来这里,十年了。”
周逸芳回神,看着容颜几乎未变的任十一,才发现竟然十年了吗?
“你不说我都没想到,时间过得真快啊。”
任十一和她一样,眺望着远方:“大郎学武十年,独自出门早已不是问题。我当年没有他这般机灵有天赋,不也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周逸芳这才明白,他是来安慰自己的。
“世道越来越乱,汴州军营里,若是真的强者为尊能者居之,纵然不舍,我也让他去。但现实并非如此,有些道理早就懂,为人母后才发现做到难啊。”
任十一说:“我会看顾着他,大不了多跑几趟,多去看他。”
周逸芳失笑:“那是军营,纵然多半酒囊饭袋,也不是你单枪匹马能对抗的呀。你真要这样做,我更不愿大郎去了。”
任十一没想到自己的解决办法居然起了完全相反的效果,愣了一下,又笑。
“你笑什么?”周逸芳莫名问。
任十一还是笑,却摇头。
到底要不要让孩子参军?
周家二老全都不同意,哪怕周父这个读着圣人书的书生,也对这个朝廷彻底失望,不赞同孙子从军搭上性命。
周逸芳犹豫。
但这份犹豫很快就被现实打破。
征兵衙差到了他们这条街,拿来的公示竟然和外头的并不一样。别的地方可以拿钱抵兵役,而他们这里,只要家中有两个以上男丁的,无论年纪,必须出一人,除非男丁皆八岁以下。
也就是说,像周家这样有周父大郎两个男丁,无论你家产多厚,这一次必须出一人参军。
起初大家都愤懑不平,抗议为何独独他们遭遇这样的特殊对待,结果那眼高于顶的衙差嘴一歪,嘲讽说:“你们这条街,都能自己组织起护卫队了,却不肯出一人去参军!咱们知道你们有钱,可个个像你们这样,汴州城城门早就破了!”
“呸!你说得冠冕堂皇,城东歌舞升平,怎么没见哪个少爷表少爷去参军?没有我们出钱,哪里来的军饷?律法规定的事情,你们凭什么改?”
领头衙差大怒,在人群里四处搜寻:“谁说的话?有胆子站出来说!”
没人站出来,谁都不搭理他。
衙差怒气勃发:“你们嘴硬,呵,但告示就在这,十天内,符合条件的人家必须出人来营地报道,别让爷再带着人挨家挨户走一遭!”
大家全都看明白了,这就是对他们组织护卫队抗击地痞流氓、官爷狗腿子的报复。这帮官爷和地痞没什么区别,刮不到油水了,比地痞还要凶神恶相。
衙差走了以后,有人忍不住说:“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搞什么自卫队。”
周逸芳冷讽:“即便没有自卫队,咱们这条街,还有多少人家交得起银钱?”
众人沉默。
其实官府这条特殊命令对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影响,现在的老百姓,哪个家里不是一贫如洗?整条街近几十户人家,能再拿出钱抵兵役的,不超过十户。
所有人愁云惨淡地散了。
大郎非常生气,哪怕他听完了娘亲的话,知道官府不过自己闹个小心眼的笑话而已,依旧非常生气,不,是气上加气。
回到家,他抽出剑就在院子里杀气腾腾地舞了近十遍,直到把自己累得精疲力尽,这才不得不平静下来,瘫在地上直喘气。
周逸芳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大郎慢慢眨动眼睛,扫去眼睫上的汗水,望着娘亲。
“看来你必须去从军了。”
大郎半点都不高兴,瘪了瘪嘴,甚至又愤怒起来。
“单纯的愤怒是没有用的。”
大郎:“什么有用?”
“化愤怒为动力,什么让你愤怒就去改变什么,什么让你痛恨就去消灭什么。”
大郎胸口快速跳动了一下,慢慢握拳。
任十一坐在房顶,看着院子里的母子,突然想喝酒了。
夜里,周逸芳房里的灯未熄灭,她坐在桌前,细细想着军营里需要注意的各方问题,想到一条便记下一条,有派系斗争的、有衣食住行的、有人际交往的、有安全后勤的……
房门突然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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