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夜的头沉了下去，身子软软滑落，昏死了过去。

一只洁白的手接住他。

当夜。

漆黑的夜色里，将军府忽然间就起火了，越来越大的火势，似乎要撩红了上京城的半边天，不断升腾的黑烟里，像是有无数条火蛇在里面翻滚，又像是苏瑾夜未卜的人生，忽明忽暗。

浓烟里，一匹飞驰的骏马，在夜色里向南疾行，借着晨曦微露的光芒，隐约看到马上坐了两个少年。

一个着了一身黑色的劲装，硕大的兜帽盖住了多半个脸，只看出气质清冷，毫无人间烟火气息。另一个血色布满白衣，闭了眼被他缚在背上，看不清是死是活。

两个人一路南行，大部分是沉默寡言的境况。

常常是一个疲于赶路，一个昏昏沉沉。偶尔苏瑾夜清醒时，两人也有会一两句短暂的对话。

“我们要去哪里？”

“江南暮城，我的老家。”

说是老家，其实从那年之后，就再没有回去过。

苏瑾夜更不知那个暮城，是个什么地方。

暮城，其实就是一个小镇，暮城小镇。

燕洵国，江南。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暮城小镇的四月，总是给人一种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感觉。

小镇上有一家酒肆，人们叫它明家酒肆。酒肆的门前挂了两盏灯笼，一眼望过来，竟然有些令人心驰神往。

春风吹起，吹得略显凌乱的酒旗，在明媚的暖阳中猎猎作响。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适应的缘故，明歌这几日，总觉得自己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体质，没了刚穿越古代时的垂头丧气。

外面的天似乎过分阴沉了些，眼看着一场雨就要如期而至。

屋里食客正喝得酒酣耳热，划拳行令不绝于耳。

有人喊了一声，“明家丫头，再来一碟卤牛肉。”

“好嘞！”

明歌答应着，手起刀落，利落地切了卤好的牛肉，嘱咐周睿端了上去。

明家酒肆里人多嘴杂，最不缺的就是话题。

譬如今天东家丢了一只鸡，明天西家娶了新媳妇，堪比小型的信息网。

明歌竖起耳朵，用心听着食客谈话的内容，令她失望的是，并没有听到关于流离失所、灾民流窜的话题。

怎么今天自己铺子前，一个不留神，就莫名其妙的躺了一个乞丐。

小镇的天气，就好像小孩善变的嘴脸，一声春雷，几片乌云，转眼间，就把冷落的庭院和凄迷的古道，都笼罩在了茫茫烟雨之中。

一直定居北方，没有真正见识过江南的温婉，今天的这场雨，是明歌穿越到古代，正式与江南烟雨的第一场邂逅。

要是把手机也带过来就好了，咔咔两张配图，就可以发条初遇江南的微信朋友圈：人生天地间，忽如远来客。

不，不是忽如远来客，她明歌，就是一个远来客，一个来自现代的远来客。

说来也是冤枉，明歌一向低调，闺蜜生日那晚，她也就多喝了几杯，不知怎么就脑子一抽，在吹灭蜡烛的时候，想起了网上最新流行的一个梗：我要跟生活请个假，不要上班，不要朝九晚五，不再为一斗米折腰，不用操心琐碎烦事，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结果，明歌晚上就实现了愿望，一睡不起再没有醒来。

被老天爷一个暴怒，发配到了古代。

也不知道自己的闺蜜，因为自己的猝死，还有没有心思去赴那场红海之约，那可是她好不容易帮着抢来的票。

更不知道自己莫名挂掉以后，房东有没有想过退还一些房租给她，想想房东的尿性，有可能把房租兑换成纸钱烧给自己，心里就是一阵恶寒。

唉，什么钱不钱的，房子都成凶宅了，就当自己，给房东租赁受影响的赔偿吧！

至于寻找穿越回去的方法，明歌连想都不会想，她总不能对着老天说，我后悔了……

说什么也晚了，尸体估计都化成灰了，还回去干什么，当阿飘吗？

找个古代的帅哥，换个工作的环境，它不香么？

因了天气不好，食客们一时走不了。

酒肆里多是附近的街坊，看她一个小姑娘开店不容易，经常来捧场。

明歌也知道感恩，怕他们等待云开雨歇着急，明歌给每桌都加了菜，剩下些端茶送酒的活计，就甩给了周睿，谁让咱是万恶的老板呢！

外面的雨渐有了连绵之势，铺天盖地的像是一卷珠帘，有细雨飘进来，明歌紧走了几步，关上窗子的空档，她伸长了脖子，朝街的对面望了一眼。

一帘烟雨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好像还躺在对面的墙下，一动不动。

莫不是个小傻子，下雨都不知道躲一下。

明歌拿了把伞，转身出门之际，周睿在后面喊了她一句：“这么大雨，你去哪里？”

情急之下，竟忘了叫掌柜的。

那个乞丐躺在墙下，任凭雨水打在身上，好像睡熟了一样。

他又做了那个梦，那个可怕的梦。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天夜里。

那天的上京城起风了，好像也下了今天这样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