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聂并没有马上离开上海,他手里本来有两条运输线,但是因为沪上棉纱新政,佟氏纱厂这条线已经基本废弃不再起作用了,另一条运输线以陆运为主,沿线国军正与日军正面交锋,几乎不能成行。所以这些日子他和陆延声一起极尽筹谋,把工作重点放在姚氏父子控制的码头和火车线路上。
佟诚毅已经和陆延声见过几次面,有一次坐在一家茶楼上,闲谈间论起年龄来,他们竟然是同年的人,佟诚毅的月份小,但延声面相白净,倒更显年轻些。他们谈过了姚云峰最近的动向之后,延声欠身给两人杯中添水,同时向佟诚毅问道:“绍原,我来上海也有些日子了,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跟你打听一下,应当是你认识的。”
佟诚毅端起茶杯,点头道:“嗯,你说,叫什么?”
“方惟。”他说。
佟诚毅端着茶杯的手停住了,他抬眼看了看延声,见他眼中含着一点不明原因的笑意,他反问着他:“你怎么认识方惟?”
延声眼里的笑意明显,他说:“我不仅认识她,还认识你的小外甥童童。”
“你还知道童童?”佟诚毅放下手里的茶杯,满是疑问。
延声彻底笑了,感叹说:“她果然找到你了,我看的没错,她是做得成事的人。”
佟诚毅听着他的话,心中疑惑,他竟知道方惟和童童的关系。
延声含笑看了看佟诚毅,他一向温言缓行,并不打算卖关子,抬手拿起旁边一把烧得发黑的茶吊子给壶里蓄水,一边寻常闲聊般说:“老聂没告诉你吧,王肖同志是我的师弟,我们是同一所学校毕业的。这样说,你大概明白一些了吧。”
王肖,是茵茵的丈夫,是童童的生父。佟诚毅不自觉的微微皱眉,他这个妹夫,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各自的分工不同,很少有交集。而延声是他的师哥,他们是互相认识的,那么说,也许方惟并不是偶然原因救出童童的。
他向前倾身,压低了声音去问延声:“方惟是你那边的么?”
延声听了,摇头说:“不是,她不是我们的人。”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说:“最初我们并不知道她,她是你妹妹,宛茵同志说的。那时王肖夫妇被捕,我们曾多次组织援救,后来,宛茵同志通过阿忠告诉我们,她有一位同学,每周末能自由出入督军府,可以利用她的身份,将孩子带出去。”
这段旧事,是佟诚毅心上一道伤,一提起就像布捻子在新长出皮肉里抽动。他听着延声的话,没做声。
“方惟本来是我们的后备计划,不过她自己并不知道。后来当晚的武装营救失败,阿忠启动了备用方案,协助方惟把孩子救了出来。按计划外面有我们的人接应她,但是当时预设人员被打乱,接应的人没找到她。所以最后只能靠她自己的力量把孩子带出城。”延声缓缓说着,“那之后,我受了严重的枪伤,辗转被留在一个小镇上养伤,也不知道这个姑娘一个人是怎么把孩子带出城的,只是突然有一天,我站在养伤的药铺窗口,正看到街面上有个年轻的姑娘经过,她很特别,手里抱着几本国文课本,背上还背着个孩子。我看她转头和旁边的人打招呼,一下子认出来,她是方惟,她背上的孩子就是你的小外甥,是王肖与宛茵的孩子。”他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说给对面的佟诚毅听。
“她!”佟诚毅说,关于方惟,他忽然有许多想问的,却不知道从何处开口。
“她很谨慎,孩子一直贴身带,背着他去上课。你大概不知道,带一个小孩子的琐碎和艰难。”延声向佟诚毅说着,自己也感叹:“她既然找到你了,你们应该好好感谢她才是。”
佟诚毅只默默听着,没有说话,然而他心里却想了很多,他看了看延声,他在心里不禁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找到她。
等他再见到方惟的时候,他心里忽然有许多愧疚,他爱上的这个人,并不是个单薄的人,比他想象的更丰富,也更坚强。然而他也有些遗憾,没能一直在她身边,她那些艰难的时刻,他在忙着别的事。
他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方惟在睡衣外面罩了一件米黄色的薄绒线衫,在灯下看书,见他走进来,也有些吃惊,问他:“怎么这时候来?不是说今天有应酬么?”
他想说很想她,想看看她,一下子却说不出口,低头迟疑了一会儿说:“忽然收到一封港大的来信,你帮我看一看。”本来他下午收到信,折了折放在衣兜里,还没来得及拿出来,此时正好做个借口拿给方惟看,是英文的。
方惟接过来,有些疑惑,是绍普那边的要紧事么?让他这么着急,连夜拿过来。她低头通读了一遍,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是港大循例发出的邀请函,邀请毕业学生家长去参加毕业典礼的。
佟诚毅站在她身旁,看着她专注读信的侧脸,他忽然一阵心疼,低声叫她:“方惟……”
方惟从信中抬起头来看他,灯光下柔和似水,有脉脉温情,他伸手揽住她,猝不及防,低头吻在她唇上,是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
方惟捏着信纸的手顿在半空中,被他的气息包裹着,思路停在了那一刻。他温柔的吻着她,一次不够的又追加一次。他也亲过别的女人,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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