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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惟后来知道童童出痘疹痊愈那天发生的事,是小艾有一天晚上同她说的。那几天,佟老爷在医院做手术,有好些天不在家里,佟诚毅便在医院和商行两头跑,索性把童童和小艾送到方惟这里来。

小艾是特别喜欢来的,她越发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方惟从曹先生那里回来时,小艾已经做好了晚饭,她本来总是叫“方小姐”,最近把姓氏也去掉了,直叫方惟“小姐,你回来了”。她有一点自己的心思在,她的眼睛里最羡慕的便是像吴妈那样,是太太的自家人,所有人都称“太太”时,只有她私底下还是叫她“小姐”,是一种特权,也是独一份的体面;这种身份特别尊重,连老爷和大少爷也有所尽让。她一方面特别喜欢方惟,便也希望做她的自家人。

方惟也能理解她,她把小艾当做宛瑶那样的小妹妹来看待,由着她想叫什么都行,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她哄睡了童童之后,坐在灯下批改一沓学生的作业,小艾也挨着她坐着,手里在绣一双拖鞋的鞋面,是给童童做的。嘴里絮絮地说着那天方惟不知道的事。

她说:“那天我在厨房里看火,坐在柴堆后面,正看到秋喜塞一个纸包给周妈,我看她们偷偷摸摸的,不像是好事,就躲在柴堆里面,盯着看。结果我看到她把那包药粉掺在一碗馄饨汤里,端着往东小院去。我以为她们要害孙少爷,就悄悄跟着,原来那碗馄饨汤是给你准备的,那包药粉也是预备要害你的。”小艾目光灼灼的看着方惟,鞋面抵在桌子边沿上。

方惟停了笔,转头看着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她略回忆着问:“那天晚上,并没有给我准备馄饨汤啊?”

小艾接着道:“那是在你回来之前,饭菜都换过了。我看周妈端着那碗下了药的汤进房里去,担心你回来会吃,我想悄悄躲在东小院里等着你,没想到你那天回来的特别晚,倒是大少爷先回来,他进来找你时正看见我躲在屏风后面,我想是人命关天的事,大少爷不能不管,就赶着告诉他,方小姐的那碗汤里被人下了药,吃不得。大少爷一开始也不信,我说我来喝,若是没事,便是我胡说。”小艾说得有些激动,脸上泛红起来。

她说:“过了好半天,大少爷像是信了,他说:“不必。”他让我说了事情经过,就叫常实把周妈和秋喜叫进来对质。周妈只说不知道,都推给秋喜,秋喜这时候也摇头,又推给周妈。大少爷坐着看了一会儿,叫常实把那碗汤端来,每人灌半碗进去,结果汤还没端来,周妈就招了,说是吃了会睡觉的药,都是吴妈和秋喜让她做的,其它她一概不知。大少爷就让阿四把周妈带走了,剩下就审秋喜一个人,常实拿了秋喜的身契来,对她说,今天就这一条路,不肯说,即刻卖到堂子里去,永远也不用说了,让她自己看着办。她哭哭啼啼的,就说了。大少爷问她是什么药,她说是云石散,吃了睡迷过去,像是醉酒,人事不知的。大少爷又问她为什么下在方小姐汤里。她说是吴妈吩咐的,等方小姐喝了汤,她就随便找个借口叫你去一趟从前住的那个套间,然后等你在那边药力发作了,昏睡过去,就叫个男人进来,就……就那样,然后再找人撞破了嚷出来,让大少爷知道,大少爷就不会再理你了。”小艾说着话,也拧着眉。

方惟被她说出的这件事惊住了,她固然知道巍巍宅门里的许多手段,但没想到,这些毁人清白害人性命的计谋竟然也只在覆手之间。她总以为自己努力不挡在谁的路上,却其实已经是哽在人喉头上的一根刺了。她沉默着没说话。

小艾半是感叹的说:“这些都是吴妈吩咐的,自然是太太的意思。我第一次看到大少爷气得手直发抖的样子。想想,大少爷也真作难,他也不能去质问他母亲去。”她想了想,又说:“小姐你还记得么,后来那天太太叫你去吃饭,我们都怕她没有好事,你一走,常实就给大少爷打了电话,所以不一时大少爷就赶回来了。”

方惟想了想那天的事,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佟诚毅突然回来,她母亲一点也不惊讶,大约是料着他会闯进来的。

其实,还有一些是她们不知道的事,然而佟诚毅是知道的,她母亲的这一套手段,是故技重施,是旧戏重演,每个环节都是不手生的,只是换个被害人而已。

十几年前,他母亲就是用这出戏码,成功离间了他父亲和他外头姨太太的,把他从外宅拉回家里来,最后那姨太太在无尽的等待里绝望咽了气,他父亲才把外头养的女儿领回家,那孩子便是茵茵了。他先是也不喜欢突然冒出来的妹妹,后来无意中知道了这些事,忽然特别同情这个一无所知的妹妹,那以后就特别照顾她,同时对他自己的母亲也生出一段不可思议的恐惧来。然而无论如何,他心里总守着对母亲的一捧孝心,当他听秋喜说着他母亲对付方惟的计划,说叫个男人进去时,他袖口里紧攥着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几乎要攥出血来。他后来把秋喜打发出去,又把周妈遣回他母亲那儿,也是对他们做个警告的意思。

但他心里的失望,像一泻千里的海潮,再也挽不回了。

方惟看着桌面上摆着的,学生写错的一段文法,沉思着许久没有说话,她为她和佟诚毅的未来担忧着,他这样一力承担的性格,也许还有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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