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确定彭太夫人不会开口后,才复又看向平老太太歉然道:“亲家太太生我二弟的气,我明白,就像我这会子也恨不得一脚踹死他一样,这便是世人常说的‘爱之深,责之切’了。只是吉时眼看就要到了,亲家太太要教训他,不妨待二弟妹大殓后,再教训也不迟,我们且先进去可好?”
平老太太想起女儿这会儿还孤零零的躺在灵堂的箦床上,心里猛地一酸,也顾不得再与顾家人多说了,冷冷“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顾准的话,被儿子儿媳们簇拥着进了灵堂。
顾蕴被平大太太抱着,——平大太太也不知是不是怜惜她,这两日几乎是到哪里都抱着她,能不让她自己走路,就不让她自己走,所以一进灵堂,顾蕴便居高临下看到了躺在箦床上的母亲。
母亲穿着真红色的翟衣,发髻上插满了花钗,在头顶点着的一盏油灯发出的微弱光芒的照射下,表情安详,神色温和,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顾蕴眼前霎时模糊成一片,挣扎着从平大太太身上滑到地上,叫了一声:“娘亲!”便要往箦床上扑去。
两世为人,她终于第一次在神智清醒心智明白的情况下,见到了母亲的真容,可为什么却是要在这样的情形下!
“蕴姐儿,你不能上前!”平大太太已反应过来,几步上前便抓住了顾蕴,将她抱回了原地。
如今已是近六月的天了,盛京城的夏天虽比旁的地方要稍稍凉快一些,也凉快不到哪里去,平氏的遗体又已停放整整六日了,就算箦床四周都摆满了冰块,又岂能一点都不发生变化?
事实上,鼻子稍微灵一点的人,已能闻到灵堂里的气味与外面的气味有些不一样了。
平大太太惟恐吓坏了顾蕴,这才会忙忙将她抱了回来。
顾蕴到底不是真小孩儿,略一思忖,也就明白了大舅母不让她上前的原因,方才还只是无声的哭泣,至此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娘亲,为什么您不能再等我几日?老天爷,为什么你不能让我早几日回来?
果然我哪怕重来一世,也是个没有亲娘疼爱庇护的命吗?!
顾蕴哭得小小的身子直发抖,声音更是嘶哑得像受伤的小兽在呜咽一般,别说平老太太婆媳三人了,亦连祈夫人都忍不住流下泪来,枉她先前还以为蕴姐儿无情无义,如今方知道,她哪里是无情无义,她是把所有的悲痛都压在了心底!
一时间,屋里哭声一片。
顾准看得心里也很不好受,忍不住狠狠瞪了一旁低着头的顾冲一眼,才看向眼圈微红的平大老爷道:“大舅老爷,昨儿个我答应过您,今日在二弟妹大殓之前,一定会给二弟妹和平家一个交代。我想了一夜,实在想不出到底要怎么做,方能一解亲家老太太的丧女之痛舅老爷的丧妹之痛,所以在与家母商量过后,决定将二人交由平家处置,要打要杀,我们都绝无二话,未知大舅老爷意下如何?”
“将令弟与贱人交由我们平家任意处置?”平大老爷不答反问,心里倒是颇佩服顾准的当机立断,明知道他们家不可能真要了顾准和贱人的命,可他们家的怒火又必须平息,索性舍小保大,也算是有心了。
平大老爷问完,看了一眼平二老爷,平二老爷便沉声说道:“果真任我们要打要杀,顾侯爷都绝无二话吗?敢问顾侯爷,这到底是您一个人的意思,还是其他人,也是这个意思?”
说到其他人时,还有意无意看了彭太夫人一眼。
彭太夫人又忍不住要发作,顾准却适时咳嗽了一声,她没有办法,只得违心的说道:“自然我们家上下都是这个意思,冲儿做了错事,就该受到应得的惩罚,舅老爷只管放心,我们绝无二话!”
平家众人闻言,心里总算都好受了不少,别人说顾冲做错了,如何及得上老虔婆亲口说这话来得痛快解气?!
顾准便又问平大老爷:“我们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了,只不知亲家老太太和两位舅老爷意下如何?”
平大老爷就沉吟道:“亲家大伯这般有诚意,我们若再不依不饶,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也伤了两家多年的情分。那就这样罢,将贱人腹中的孽种打掉,再尽快将贱人远远的发嫁了,以后姑爷要续弦之前,也得先征得我们家的同意,毕竟蕴姐儿是舍妹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我们实在不忍委屈了她。”
“这是自然的。”顾准忙道,“今日之内,我们一定将事情都办好……”
话没说完,顾蕴忽然用哭过之后,稍嫌沙哑,却仍不失清脆的声音说道:“大舅母,什么叫将孽种打掉?是将彭姑姑肚子里的弟弟打掉吗?我不要,我要弟弟嘛,我要弟弟陪我玩儿,不要他被打掉……”
大伯父的舍小保大基本在她的预料之中,将彭氏远远的发嫁了也基本在她的预料之中,只不过这话是经的大舅舅之口说出来而已。
可她怎么可能任彭氏没事人一样,嫁给别的男人做正妻,什么惩罚都不受到?她不让彭氏以后的几十年都活在炼狱里,如何对得起母亲的惨死,又如何能消自己心头之恨!
彼时彭太夫人心里正滴血,自己盼了这么多年的亲孙子,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化为一滩血水了。
不防顾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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