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祖父郭马开始研究那张画在兽皮上的地图,家里就乱套了。
祖母的记忆力越来越差,经常将大多数事物弄混淆。
她在一个陶罐里藏了数以百计的小玩意,有盐巴,有小木偶,有一些淡青色的石头。最让郭羊着迷的,是祖母的另一个陶罐里,存储了各种鸟的眼球。
祖母是个心灵手巧的老女人,她经常去寨子后面的那片树林里,每当天空有鸟飞过,她只需看一眼,那只鸟就会掉下来死掉。
那些鸟的羽毛会被制作成各种掸子,秃鹫毛掸子,野鸡毛掸子,鸽子毛掸子。
每年春天的时候,这些奇怪的羽毛掸子将会为这个家族换回大量的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盐巴和祖父用来书写文字的那种褐色液体。
鸟肉会被郭羊的五六个或七八个姑姑生吞活剥地吃掉,对于具体的数字,天水寨人从来都不关心。
鸟骨会被送进祖父郭马的石头房间里去,用作地图研究方面的资料。郭马坚持认为,只有那些能够飞翔的生命,才可以充分验证自己对世界和时间的研究。
鸟的眼球则会被祖母收藏起来,用一种谁也不知道的技术,令其似乎永远都不会腐败。
郭羊有一次曾请教过祖父郭马,关于鸟的眼球的问题。
“很简单,用一种富含矿物质的液体将鸟的眼球浸泡七七四十九天。然后,用加热后的松脂将其包裹起来,慢慢会形成一个坚硬的壳子。”
郭马头都没抬,举重若轻地回答了郭羊的问题。
“让时间慢下来,甚至停顿,这是所有研究中最为重要的命题之一。”郭马补充了一句,继续研究那张地图。
郭羊在祖父的房间里并没有呆多久。那个房间里,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气息,会令人的呼吸变慢,所有的动作也会变慢。
他想趁祖母不注意,偷出几枚鸟的眼球放进自己的小瓶子里。但每次都不能得手。
祖母对其他一切事物仿佛都失去了耐心,往往一转眼就会遗忘。但唯有对那两只古老的陶罐,却总是念念不忘。
而且,郭羊吃惊地发现,祖母与那两只陶罐之间已经产生了某种极为神秘的关联。
有一次,郭羊终于肯定了,那些鸟的眼球其实就是祖母的眼球,她在用另一种方式观察着世界。
“天是透明的,云里含水,远处比我们缓慢。我们一直生活在假相中。”祖母经常会一个人低声说些天水寨人根本就不理解的话。
……
春天的时候,王亥又来了。
这一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半夜的时候,王亥跌跌撞撞进了祖父郭马的石头房间。
他揭开裹住大半个身子的兽皮,露出一道可怕的伤口。
他从一个奇怪的袋子里取出了一堆东西,坩泥制作的炉子,银子打造的勺子,几把锋利的掺了铁矿石的刀子,一堆木柴,一个小瓶子和一大堆植物。
“世界是互相伤害的,也是互相滋养的。”王亥疼得浑身哆嗦,但他还是坚定地说道。
火炉生起来了,他将那些植物揉成团,丢进了一个方形的铜鼎里面。
铜鼎里,盛满了一种奇怪的液体,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他用银子打造的勺子不断搅拌那些植物,不停地取出小瓶子,将里面的一种红色粉末往铜鼎里添加。
“嘭”的一声巨响,那铜鼎在液体即将蒸发完的时候,突然爆炸了。
巨大的气浪将祖父郭马的屋顶掀飞了,露出一小片星空。
一股酸腐的味道将整个天水寨都笼罩起来,每个人都跑到河里,不停地清洗身子。
老人,孩子,男人,女人,除了祖父郭马和祖母,天水寨的人从此以后每天都要跑到河里去,试图洗掉那股令人作呕的怪味。
“你的时间观念不对,导致你这次试验彻底失败。”祖父郭马查看了一番奄奄一息的王亥,将那一套工具重新组合起来。
“这些植物在生长的过程中,经历了不同的环境和时间,所以,它们的身体里诞生出了一种叫灵的物质。你在炼制丹药时,就需要对它们进行仔细研究,这样,既能增加药效,还能增加成丹率。”祖父郭马说道。
王亥在半昏迷状态中,聆听了郭马的教诲。
他挣扎着爬起来,眼睁睁地看着郭马熟练地将那些植物炼制成了一枚淡金色的药丸。
一百天后,王亥悄悄离开了天水寨。临行时,他诚恳地拿出一个小木箱交给了祖父郭马。
那是一整套炼制丹药的工具,另外,还有厚厚的一叠兽皮,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
本来,郭马懒得打开那些炼丹工具,他认为所有的外在力量都是虚假的,可能会使人速朽。
但郭羊对这些工具很感兴趣,好几次偷偷溜进祖父郭马的房间,翻看那些兽皮。
“所有的后代中,你是最没有出息的一个,郭羊。”
祖父郭马的兴趣发生了变化。自从石头房子没了屋顶,他会长时间地仰望那一小片天空,白天或者黑夜。
郭马的房间里又一次堆满了兽皮,不过,他这次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将他每天观测到的那一小片天象记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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