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这年的冬天冷得出奇。
&ep;&ep;御前总管薛闲往宁和宫太后处取了凝神的香回转,还没踏进东暖阁就感受到了那股凝重的气氛,方走进去便瞧见跪在天子脚下,瑟瑟发抖的自家徒弟。
&ep;&ep;心中打了个突,连忙上前一脚踢得他一个倒仰:“怎么跟你说的!陛下面前尽心伺候着,莫要出了差错!你倒好,我才走了多久怎么就气着陛下了呢?”他一边喝骂着,一边去瞟天子的脸色。
&ep;&ep;掌握天下至高权柄的皇帝目不斜视,素日里神色漠然的脸上罕有地染上了一抹慌张,怔怔地望着御案,连呼吸都屏住,似乎怕惊扰了谁。
&ep;&ep;薛闲这般大声,都未能引他一顾。要知道这位主可是最讨厌吵嚷的。
&ep;&ep;眼见皇帝并不管,薛闲也松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徒弟下去。末了凑近皇帝身边,凝神去看。
&ep;&ep;御案上是一卷尚未全然摊开的画卷,在那残留的轮廓间,薛闲尚能窥见清丽的女子倩影,可面容叫茶水染布,早已看不清五官。
&ep;&ep;皇帝却似全然察觉不到这一点,捏着帕子小心翼翼地压上画卷,似乎以此能唤回些什么。薛闲心中不忍,提醒道:“陛下,这画毁了······”
&ep;&ep;“······毁了?”
&ep;&ep;“是呀,笔墨都泅开了,救是救不回了。”薛闲提心吊胆,虽然民间盛传皇帝贤明仁义,他却是见过皇帝杀伐果决时的样子的,“陛下若是喜欢,让丹青阁再画一幅如何。”
&ep;&ep;皇帝仍垂眸望着那幅画,就像眺望着遥不可及的月光。片刻之后,他直起身来,道:“不必了,画得出她,换得回过去吗?”语气已然恢复了冷静,“拿去丢了罢,是我强求。”
&ep;&ep;安神的檀香逸散在空中,皇帝踱步去了窗边,窗外大雪纷飞,是丰年之兆。
&ep;&ep;皇帝的话语中却殊无喜意:“这样冷的冬天,我是第二次见到。”
&ep;&ep;薛闲回忆着那幅画的题字,深深觉得贵妃娘娘的那包银子,又白塞了。
&ep;&ep;“当时歌舞地,极目但寒蓁。”
&ep;&ep;*
&ep;&ep;寒蓁醒来的时候,颊边有泪。
&ep;&ep;她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慢慢坐直了身子。
&ep;&ep;空无一人的静室中,只有海水拍舷的声音提醒着她,她尚在人世。
&ep;&ep;寒蓁翻身下床,地面上铺着波斯进贡的绒毯,软而厚,便是不穿鞋也完全感受不到甲板的寒凉。
&ep;&ep;往日里即使深夜,房中少说也得留一两个侍女伺候,不知为何,今夜却不同往常。
&ep;&ep;但寒蓁不是被服侍惯了的人,身边时常聚着人才真正叫她头疼,这样她反倒乐得清闲。
&ep;&ep;自打她在安乐舶中醒过来之后,元珩便如幽魂一般,夜夜入她梦中,叫她睡得也不安稳。
&ep;&ep;寒蓁自顾自地斟了杯茶,坐在床沿小口啜饮。
&ep;&ep;这幅身子尚未好全,额角还是一星一星地痛着,整宿整宿地睡不好觉,更加重了这份痛。
&ep;&ep;她从未经历那样冷的冬天,更没见过那样冷的眼神。太子妃分明从未做错什么,却仍被处以死刑。寒蓁恨,恨他的无情,更恨权利,所以太子妃前脚被赐了白绫,她后脚就在元珩面前触壁自尽。
&ep;&ep;然而如今呢?如今的情况倒像是在嘲讽她。
&ep;&ep;太辰帝的统治结束在五年前,仍是廿三年的冬天,即位的皇子仍是六子元珩,然而与她前世有所不同的是,他再不是那个乱臣贼子了,而是作为平反太子之乱的功臣,在众臣拥戴之下,在国民期盼之中坐上的龙椅。
&ep;&ep;海晏河清,边疆安定,简直是盛世之景。
&ep;&ep;似乎本该如此,似乎他就是生来要做皇帝的。寒蓁这人没心没肺,从前她侍候的姑娘便时常笑她心大能跑马,一颗心留不住憎恶。既然元珩这个皇帝做得让天下人都服气,那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ep;&ep;何况此处的莫夭夭并没有受皇权更替的倾轧,反而因着嫁了在元珩面前最得脸的宁王,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ep;&ep;寒蓁没了恨他的理由。
&ep;&ep;她把一双莹润玉足缩回床上,鼓捣几番,从金丝软枕的夹层之中摸出了那张已被她读了不下十遍的纸。
&ep;&ep;这是封绝笔书,写下它的人正是她这具身体的主人:陆含真。
&ep;&ep;这位陆姑娘出身江南道,是扬州知州的庶三女,因着母亲不受宠,自己性子也怯懦,在府中未曾过过什么好日子。所幸与母亲一手帕交的儿子打小相识,前两年定下鸳盟,只待及笄便可过门。
&ep;&ep;然而不知为何被贵人相中,硬要带她入京,她那父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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