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终于蒙蒙亮起来,房里像笼着一层白纱,佟诚毅抬手看了看手表,快要六点钟了。他此时又替方惟忧心起来,喝酒的人都知道,喝多了能吐的好,酒性发散的快,吐完了没事人一样;然而像方惟这样一点不吐的,反而不好,醒了头痛欲裂,很受一番折磨。
他听着弄堂里卖桂花糖粥的人走过的声音,他其实心里有数,她醉酒睡得沉,他再怎么动她也不会醒,然而他是情愿让她抱着,他自己舍不得松开。他抬头看看窗外泛着白光,渐渐亮起来,他做事一向有耐心,谋定而后动,无论是他笃定的事还是他笃定的人。
阿四带着张嫂来时,佟诚毅已经起身,他打开门让他们进来,一边匆匆回身去房里拿他的大衣穿在身上,同时吩咐道:“张嫂,煮一点粥备着,动作轻点,别把她吵醒了;还要烧点开水,找找汤婆子在哪儿,别让她着凉了,我中午回来接你们。”
他扣着扣子出门去,并没注意到张嫂一张疑惑又兴奋的脸。
他一走,屋子里安静下来。张嫂果然听大少爷的话,轻手轻脚的挨着房门朝里面看,方惟散着头发沉沉睡着,似乎很累的样子,再往床边上瞧瞧,床单都是皱的,显见是两个人睡的样子,床头的架子上还搭着大少爷忘了带走的围巾。
她激动得半天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大少爷和方小姐哪只流言说的那样,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今天可叫她看见了。东小院的规矩她是知道的,不该说的话不能说,然而这个秘密着实滚烫得她一个人揣不住,她打定了注意,要在厨子老唐和小唐面前略露一露,哪怕卖一卖关子也好。
再接着她想起来要干什么了,一边淘米一边后悔,先头眼拙,没看出来这位清淡的方小姐有成为大少奶奶的好本事,没赶上巴结她,今天这机会难得,需得好好抓住才行。
是以方惟一醒来,便看见张嫂忙前忙后的围着她打转,异常殷勤,她一个人住惯了的,突然多了一个人百般不适。终于她换了家常衣裳,又在抽屉了拿了一些钱出来,想了想又多拿了两张,卷在一起,塞在正帮她挂礼服裙子的张嫂手里,笑着感谢她:“别忙了张嫂,坐一会儿吧。我这里没什么事,我自己也挺好的,不用人照顾。大节下的让你忙活了一整夜,也太辛苦了,一点心意你拿着。雇个车回去吧,这会儿回去还赶得上吃午饭呢。”
虽然对于方惟话里的一整夜,张嫂也有点懵,但是她马上被手里的这卷钞票吸引住了,她脑子咕噜噜的转着,马上会意,这是要收买她,她露出暧昧的笑容,假意推了推道:“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哪里还要方小姐破费。”
方惟不惯这样的虚情,见她推回来,便伸手径直塞进她蓝竹布罩衫的口袋里,笑笑说:“先回去吧,我这里不用照应,大少爷不会说什么的。”
张嫂终于喜滋滋的出了门。
方惟一人坐在床沿上,仍旧觉得头晕目眩,又着了凉,喉咙也很痛,起身去五斗柜里找药片,走到门口想起童童一整夜没看见妈妈不知昨晚有没有睡好,她揉了揉突突跳着的太阳穴,打开门先去过道里打电话问常青,得知孩子没有哭闹睡得很好,她放心多了。一手撑着门框走回来,接着找药片,但什么也没找到。她吃力的靠着柜子站了站,想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撑不住,转身回房去,打算再躺一会儿,结果醒来时已过了正午了。
房里一片安静,窗□□进一道日光来,她满脑袋隐隐作痛,还有些鼻塞,每呼吸一下都觉得喉咙里刀割一样痛,她想她是伤风得有点严重。她一向很少生病,印象里长大以后就没怎么伤风过,其实,像她这样常常一个人住的人是不能生病的。
她动作迟缓的走出房门,给自己倒了杯开水,看到桌子上张嫂留下的一碗白粥,已经凉透了的,她此时什么也不想吃,放着没动。在桌子边坐着缓了缓,人不生病的时候,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万事不求人的,但要是真病了,抬不起头站不起身,先头想的那些就都不作数了。她呆呆的在桌子边坐了会儿,心里估摸着,自己没有力气出门去买药了,再回去躺着,真怕自己醒不过来。她头一次觉得一个人有点凄凉,撑着桌子起身,又去过道里打电话,她打给清芳,她说:“你要是空着,来找我吧,我在自己家里呢,来的话给我带点伤风药来,我头痛得快要裂开了。”
她这样来回的折腾一圈,粒米未进的人,脚下虚浮,只好回到桌子边趴着,头重千金似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敲门,方惟料着是清芳来了,慢吞吞起身去开门,一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顾庭相,手里拎着黑色的药箱,正关切的看着她。
她有些惊讶,也没回过神来,向他身后看了看,问:“清芳呢?”
“家里来了女客,清芳绊住了,让我来看看你,怎么病了?”他朝她脸上看着,她脸色自然是不好的,潮红退去了,只剩下惨白。
她仍有些糊涂的点着头,把庭相让进来,庭相虚扶了她一把,让她赶紧坐着去,自己回身关上了门。
顾大夫十分认真的替方惟听了心肺,做着检查,方惟人偶般听着他的指挥,她如今脑子慢了,总是不大通的感觉。庭相自顾自的忙碌着,眼中是医生看病人的眼神,他听到方惟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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