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惟其实平常是很忙碌的,她一向精力很好,除了在学校上课以外,因为精通法文又兼通英语,有家书局常常会请她帮忙做一些翻译的工作,酬劳其实并不丰厚,但因为她自己是希望能够学以致用的,所以也很乐意挑灯完成这些译文。最近接到的译稿里常常出现日文,她不愿放空,所以找了相关的日文书籍,自学起来。
自从童童认了亲,佟诚毅的汽车也常出现在学校门口来接童童,因为童童的介绍,学校里也都知道了方老师有个十分有钱的兄长,方惟一向不愿意多解释与孩子有关的事情,是以教员办公室里始终没人知道童童并非方惟亲生,连与方惟关系最好的顾老师也一直以为方惟是个苦命的独身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她不追问方惟的过去,是两人之间最好的默契,而最近方惟这位阔亲戚,也渐渐的不再是新闻了。
中秋前后,上海街头上多了很多日本兵。学生运动也越来越频繁。新政府的警察天天在街面上巡逻,弄得人心惶惶。方惟也感到班上的学生情绪并不稳定,虽然金校长连连开会强调学校不允许学生集会,但这样躁动的气氛确是如何也压制不住的。
佟诚毅此时正独自坐在办公桌后,厚重的丝绒窗帘被风吹动,时时蹭在他的椅背上,他刚刚拿到了托老聂调查的方惟的所有资料,他已经看了有一刻钟,原来她是方伯儒先生的侄女,方校长应该就是支持她出来读书的那位大家长吧;她不是方三太太亲生,这是她不愿意提及方家的原因么?中间发生了什么,她回国后不久就离开了方家呢?方家虽家道中落,但也不至于像她说的,已经散了,还是在她眼里,方家已经散了呢。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在这个人并没有别的牵扯。他坐直身子,叫阿四进来,交代他,可以撤了监视新安里的人,他基本上打消了对方惟的怀疑。再监视下去没有什么价值。她只要不影响他要做的事,那她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中秋家宴,佟二奶奶着实忙活了一阵子,因为佟家的二少爷佟诚舒要从香港回来过节,二奶奶更是特别高兴,样样事情都亲自过问的,着意的多添了许多。今年多了佟诚舒和新认下的孙少爷童童,所以家宴特别热闹些。中秋当天一过了午饭,佟诚毅就派车来接,方惟因为并不喜欢待在佟家,童童也渐渐熟悉了佟家安排的奶妈和惯常陪着童童的一个大丫头常青,方惟和童童说好了,他去外公屋里玩,妈妈有事出去一下,等晚饭的时候再回来,童童虽不大乐意,但听说舅舅给他买了冰激凌机,又着急去看,便眼泪汪汪的同意了。
能看出佟诚毅对童童是十分上心的,自相认以来,就常来看望,童童喜欢这位舅舅胜过佟家的其他人。方惟有时想,这大概是血脉亲情的缘故,茵茵终究说的没错,孩子是应该托付给这位大哥的,他对待旁人十分冷漠,待这个外甥却称得上和蔼亲切的。
然而到了佟家,却并不像方惟计划的那样,略坐坐就可以出来,他们家多了位二少爷,大约佟家的事,佟二奶奶是事无巨细的都写信告诉了儿子的,所以佟诚舒初见方惟时就十分清楚她的来历,因为知道她是留法回来在中学教书的女教员,对她很是有兴趣,与她对坐着聊了很多外国的见闻,佟家来往的人家里,几乎没有能自己出来做事的女性,佟诚舒一向厌倦太太们的麻将圈子,也看不上小姐们堆在一起聊些珠宝衣料。方惟的在座,让他觉得这沉闷的家宴前奏有趣了许多,他在港大偷偷参加了进步社,一心想回来大干一番事业,这昏庸软弱的新政府他实在看不上眼,他向方惟打听着上海各大学校的事情,方惟一向话少,因为佟诚毅的态度平常,看惯了主人家脸色的佟家人对方惟也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客气,今天看到二少爷对这个方小姐这样热心,免不了多射了许多目光过来。她斟酌着,拣了些相对平常的事情来说,饶是这样,久不在国内的佟诚舒,听了仍是十分有兴趣。
他们两个这样对坐着说话,虽然方惟十分有涵养的保持着距离,但二少爷的热情劲儿冲淡了方惟努力维持的清淡气氛,在座的佟二奶奶早已瞧着不像,死命剜了绍普好几眼,无奈绍普浑然不觉。终于连上座的佟诚毅也被吸引,侧头看了他们好一会儿。
二奶奶实在坐不住,小声吩咐下人,找了个由头叫绍普出去瞧瞧准备的花灯可预备好了,将他支了出去。自己欠身坐到了方惟对面,方惟才舒了口气,又见这位不大有交集的二奶奶挪了过来,她本来起身也想走,此时又被绊住,只好倾身礼貌的听她说话。
二奶奶并不怀好意,她有心要奚落她几句,她想着,可别是绍普的这点热情,让这个女人生出别的心思来,她虚堆着笑脸道:“瞧我我们绍普这刚回来,久不在上海,倒像个外地人了,扰了方小姐半日。方小姐在外面见惯了大世面的,绍普这点孩子气,不在您眼里吧。”
这话,说的露骨,在男人面前说她见过大世面,是说她见过男人的世面么?方惟听她这话不好,只低头喝茶,并不打算和她说什么,因为坐的离佟诚毅不远,二奶奶这话,他听进耳朵里,不觉皱眉,抬手看了看手中茶杯。
二奶奶见她不答言,心中得意,继续道:“哎呀,这些日子方小姐常来,我不得空,倒没认真说过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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