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把这一切布置妥当,叫我和他一起站在两尊铜铸的土炮旁向响枪的地方张望。我知道这枪声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跟着哥哥高叫:“谁在打枪,打死他!”外面的田野十分平静,茂盛的罂粟一望无际。河边上有几个女人在漂洗雪白的麻布。下面的科巴寨子上,人们在自家的屋顶上擀毡或鞣制皮子。河水一直往东,流到很远的地方。在我出神地望风景时,哥哥突然问我:“你真敢杀人?”我把远望的目光收回来,看着他点了点头。他是个好兄长,希望我也能像他一样勇敢,并且着意培养我的勇敢。他把枪塞到我手上:“你想打死哪个就打死哪个,不要害怕。”枪一到我的手上,我就把眼下正在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了。看清了罂粟丛中的所有勾当。虽然你要问我到底看到了什么,我肯定不能回答你。但我确确实实把什么都看到了。这不,我一枪打出去,麦其家的家丁队长就倒拖着多吉次仁的尸体从罂粟丛中闯了出来。我又朝别的地方开了一枪,隐隐觉得自己比专门打枪的人打得还好。这不,枪一响,父亲就熊一样咆哮着从他沉迷于情欲的地方蹦了出来。他一手牵着新到手的女人,一手挥舞着来不及系好的黄色腰带,在大片海一样的绿色中奔跑。哥哥抓住我的手腕,一用力,我就把后面几颗子弹射到天上去了。我们到了罂粟地里,父亲已经穿戴整齐了。他不问青红皂白,抬手就给了哥哥一个耳光。他以为枪是他的继承人开的。哥哥对我笑笑。笑意里完没有代人受过的那种委屈,反倒像是为聪明人的愚蠢不好意思似的。
“不是哥哥,是我打的。”我说。
父亲回过头,十分认真地看看我,又看看我哥哥。哥哥点点头。父亲丢开女人,劈手从哥哥腰间取下手枪,顶上火,递到我手上。我一甩手,躺在大路上那个死人多吉次仁就对我们扬了扬他没有了生命的右手。
央宗看着她的前管家,漂亮的嘴巴里迸出一声尖叫。
我又开了一枪。背叛了主子的死人又对昔日的女主人招了招左手。可惜这个女人捂住了眼睛没有看见。
父亲十分空洞地笑了一声,并拍拍我的脑袋,对女人说:“哈哈,连我傻瓜儿子都有这么好的枪法,就更不说我的大儿子了。”这样,就算把我们介绍给他的新欢了。他又说:“看吧,等央宗再给我生个儿子,你们三兄弟天下无敌!”这样,又算是把央宗作为家里一个新成员介绍给我们了。与此同时,父亲还夺下我手中的枪,掖回哥哥腰里。那具死尸马上扑满了苍蝇。麦其土司说:“我是想让他做查查寨头人的,是谁把他打死了?”
家丁队长跪下:“他想对主人开枪,我只好把他结果了。”
父亲摸摸自己的脑袋,问:“他从哪里弄来了枪。”
我很傻地笑了一下。见哥哥和家丁队长都不说话。父亲说:“你傻笑什么,你知道什么吧?”
这一天,我是当够了主角。
看见他们那样痴痴地看着我,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于是,就把这件事情后面的主使土司太太说了出来。讲着讲着,我的汗水就下来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这件事情实在太复杂了。用一个傻子的脑子来回忆一个聪明人所布置的事情,真是太辛苦了。在我看来,聪明人就像是山上那些永远担惊受怕的旱獭,吃饱了不好好安安生生地在太阳下睡觉,偏偏这里打一个洞,那里屙一泡屎,要给猎人无数障眼的疑团。可到头来总是徒劳枉然。我说话的这会儿,也许是阳光过于强烈的缘故吧,汗水从父亲和央宗脸上,更从家丁队长的脸上小溪一样流了下来。我还注意到,父亲和央宗的汗水是从紧皱的眉间冒出来的,晶晶亮亮顺着鼻尖滴落到尘土里。家丁队长的汗水却从额前的发际浑浊地渗流出来,把被淹没的眉毛弄了个一塌糊涂。
在我的故事中,应该死两个人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现在,却只死了一个男人。死了的男人张着嘴,好像对眼前这一切感到十分茫然。哥哥把一枚青果扔进了死人的口中,这样,那大张着的嘴就好看一点了。
父亲突然说:“好啊!”
父亲又对他的情人说:“既然这样,我只好带你回官寨去,免得又有什么人打了主意来杀你。”
就这样,母亲深恨着的央宗顺理成章地进了麦其家的大门。这下,他们就大张旗鼓地睡在一张床上了。有人说,是我这个傻子给了父亲借口,让他把野女人带进了家门。但我已经忘了这件事了。更何况,土司要叫一个女人到自己床上,还需要有什么借口吗?说这话的人比我还傻。我们一行人往官寨去的时候,给人倒拖着的死人脑袋在路上磕磕碰碰,发出一串叫人不太舒服的沉闷声响。
土司太太领着一干人:喇嘛,管家,侍女出现在骑楼平台上。
土司太太这天穿一身耀眼的水红色衣裳,白色的长袖在风中飘扬。母亲居高临下注视父亲领着新欢走近了寨门。母亲是从一个破落的汉人家里被一个有钱人买来送给我父亲的。照理说,麦其土司能不顾门第观念而这么长久地和她相爱已经是十分难得了。麦其土司在他的感情生活上总是叫人出其不意。当年,土司太太刚死不久,远远近近前来提亲的人不绝于途,麦其土司都谢绝了。人们都夸他对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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