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即使重逢的时候,娇杏已经从个小婢女混成大丫鬟,也依然还是个未满十八周岁的小姑娘呢!
谢祄看着镜中贾雨村那张脸,没忍住一口“呸”了过去。
可惜能喷的,只有本就模糊的镜面。
喷完还要自己擦,擦完还要想办法安置这位娇杏姑娘。
谢祄一口郁气堵在心里头,可怜没处发。
好在贾雨村这事儿干得虽叫谢祄接受不了,收拾起来却不算太难。
毕竟当年甄老爷家里,贾雨村和娇杏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当日娇杏上街被一眼认出,贾雨村起了心思,不只给出去百金,还有一封密书落在封家老丈手中。
但谢祄细细回想了一番,那份密书里也没什么很值得“密”的嘛!
感谢如今封建糟粕之下乱七八糟的称呼。
感谢贾雨村在一年妻孝期内,别说续弦,连纳妾都谨慎的态度!
是,那密书里头是明明白白要求封家送上娇杏,但从头到尾,妾侍二房之类的字眼一个没有,提的始终只有“姑娘”。
什么是姑娘?
老爷少爷们的通房大丫头可以被称为姑娘,老爷少爷们的姐妹也一样可以被称为姑娘!
谢祄看着三分羞怯倒有七分急促的娇杏,再三让座,待她局促坐下小半个身子,又从容劝茶,如此几番,等娇杏神色略缓和了些,才温声开口,只道:
“当日承蒙甄兄照顾,可惜一直不得空去拜访。如今有幸重逢,不想甄家又出了那样一连串的变故。我有心照看一二,偏我逢妻散,甄兄又远走江湖寻访爱女,只留得甄家嫂子在此,虽有她父兄在侧,到底人言可畏,不便往来过密。”
“恰好当日在甄兄府上,我与姑娘也算有一面之缘,承蒙姑娘不曾鄙薄我当日狼狈,又感念姑娘对甄家始终不离不弃、一路服侍的忠心……
原是打算接了姑娘来,正经上了家谱、认了兄妹,”
说到此处,谢祄低头轻抿了一口茶水,只当没瞧见娇杏猛然抬头、瞪眼看过来的震惊模样,自顾自往下说:
“到时候甄家嫂子有姑娘这个府尊义妹来往照看着,日子总能自在一些。就是姑娘日后,虽说我不准备隐瞒姑娘甄家婢子出身,难免在婚嫁上难一些,但不拘府中富户乡绅、又或者童生秀才的,怎么都比原先强一点。哪怕姑娘没有看中的人家,不管是坐产招夫还是留家不婚……
只要姑娘替我在甄兄归家之前,好生照看甄家嫂子,这日后不拘如何选择,但凡我在一日,总不会叫姑娘没了下场。”
谢祄一番话说完,娇杏已经震惊到面上一片空白。
她只当自己是来做通房丫头的,顶天了混个妾侍二房,却不想原来是来做主子姑娘的不说……
这贾老爷竟然还给自己谋划了日后种种!
娇杏年岁不大,却也算很有几分阅历了。
幼时被父母卖为奴婢、到幸运遇着甄家娘子得几年安稳日子之间的辗转且不说,就是在甄家这些年,说是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夸张了些,也是很见了些人情冷暖的。
远的不说,只说眼前这位贾老爷,当日老爷丰足时何等与人为善,资助善待的何止这贾老爷一位?但等他一朝家业凋零,肯与援手的又能有谁?不曾落井下石就算知恩的了。便是亲家老太爷一家子,不也没少趁火打劫吗?
也就是眼前这贾老爷能这样知恩、有这样胸怀,老爷当年不过给他五十两银并两套冬衣,他一旦发达重逢故人,数十倍奉还且未足,还能体谅娘子寄居父兄家中,便得了银子也守不住的窘境,只为了方便照看故友家眷,便不惜认我这么个奴婢做妹子……
亏得亲家老太爷好龌蹉心思,竟将这姑娘当做那姑娘,叫自己和娘子也都误会了这贾老爷一番高义!
娇杏当日书斋外撷花时数度回眸,虽并没有什么情长意短,却也着实因着贾雨村相貌不凡。这会子听了这么一番话,越发觉得这贾老爷简直浑身都冒着金光,戏里唱的、书里说的,古来义士,也不过如此了!
谢祄一通瞎话盖下原身“三年起步”的不良企图,得了娇杏这敬仰万分的目光,也毫不脸红,还越发似模似样地叹了一声:
“不想还没与姑娘正经认亲,我这边却横生变故。”
娇杏能在街上被贾雨村认出,自然也能听说这贾太爷没能历满一任、便遭罢官的新闻,只封家那样人家、还能在贾老爷落魄时仍将她如约送来,想来还是应了那句话,总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罢了!
再则贾老爷那般才学,又是这般人品,想来也不至于止步于此。
娇杏稍一思量,便下定决心,起身盈盈一拜,只道一切凭老爷吩咐。
谢祄正色,先指正了她的称呼:
一个是虽连番变故,没来得及为娇杏销去奴籍,但她到了这家里,便是家里头的正经姑娘了,这“奴家”、“妾身”的自轻之言他都听不惯,哪里听得她一句一声“奴婢”?
又一个,虽说家谱还没写上,他们也算是一家子兄妹了,便是半路义亲不好喊一声“哥哥”,也该有一句“兄长”,这一句一声的“贾老爷”又算什么?
如此数落一番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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