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宣泄的阀门一旦打开便很难停止,就像肆意关不住的声音、眼泪,最后他把胳膊横过来挡住眼眶,整个人起起伏伏,要把身体里的力气都用尽一般。
葵然透过光亮看到他颈上蜿蜒凸起的青筋那么有力,第一次发觉原来这些经络并不是只有愤怒时才会出来表达情绪,他试图理解肆意伤心背后的理由,但有些难,所以即便因为心疼跟他一起落泪,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躺下来缩在他身边,听他的嗓音像拧成一团的湿毛巾一样,挤出一段段潮湿又生涩的话。
“我做这些破玩意儿,试过很多种方法,但是我物理,太差,搞不懂电路,那时候我就想,我还是要读一下书的,不然有下一次,还会像现在这样,只能死命的、接线,真几把丢人。”
“但是物理那么难,我都想妥协了,我一直在妥协,结果你在干什么?你他妈要去死,去你妈的!你先气死我算了。”
“你就仗着自己弱势,什么破事都干了,最后甩手就要跑,什么狗东西,真他妈想揍你一顿···你别碰我!滚!”
肆意丢开葵然伸来的手,说:“我已经开始恨你了,狗东西!”
“······可是不预设一个结果,我怎么敢那样去接近你呢?“葵然往肆意怀里拱了拱,草地很扎,还透着湿气。
“现在,我和你算什么呢?你最初拒绝我的那些原因都存在,不会有任何改变,还有···我,我真的要去国外生活吗?”
肆意摸了把脸冲他喊:“我不管你去哪儿生活,反正你他妈得活着!活着才有可能改变!”
一声短促的鸣笛传来,不远处,来自车灯的光源影影绰绰,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肆意的手机便响了,他看了一眼没有接,因为知道正在接近他们的,是朝帆和俞南。
葵然循声望去,在看到车牌号的瞬间浑身僵住,待车子在面前停下,下车的俞南印证了内心猜测,他无法抑制的轻颤起来,他已经被肆意拉了回来还做了承诺,眼下再没有地方可以逃跑。
肆意勾过葵然的手指转了个圈攥在手心,抓的很牢。葵然刚起身膝下一软又坐了回去,像个不能自理的病人,看着俞南走过来,缓缓蹲在面前。
他的秘密露了个干净,这会儿眼泪和声音同时涌出来,说:“妈妈,我可以不出去吗······”
葵然已经不再是小孩,但仍保留着“爸爸”“妈妈”这样幼时叠字的称谓,是一直以来在独立之外仅有的私心,他用这样的字眼在心里偷偷构建和父母的亲密联系,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私藏一丁点儿依赖。
俞南的眼眶凹陷下来,眼泪从深深的困苦里往外滚,她知道自己的小孩刚刚被人拉了回来,但现在回望这一路,她更想安慰自己。
“我们对你不够好吗?在你心里,爸妈连拒绝的权利都不会给你,非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吗?”
她拉过葵然的手,把叠成小块的纸片放在他手心——那是不小心留在家的,给肆意、又或者给所有人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叫葵然,请不要忘了我。”
“你到底是怎么想爸妈的呢?我们提议你出去,只是想在一个更包容的环境里,会不会为你带来更好一些的生活,如果你不想可以告诉我们,但你不能什么都说好,然后这样来惩罚妈妈,妈妈不能接受。”
俞南的额头抵在膝盖上,身体弯成一个卷,看起来脆弱不堪,葵然想要安慰她,接近的时候却无助的把手指搅在一起。
“我已经给你们添了太多麻烦···我,你们说的是对的,可是我,我很怕被人忘记。”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肆意,仿佛刚刚自己不是要离开,而是被抛弃。
“精神病院的很多人,都是被家人遗忘的人,没有人来看他们,也没有人打电话——”
“葵然!”
肆意顾不得面前的目光,把葵然揽进怀里:“你不一样,不要想这些了好吗?!”
俞南看着自话悲伤的葵然,原本想问的,关于精神病院的详细过往,这会儿也觉得不重要了,仅仅看他的表现就能猜出有多糟糕,但葵然已经开始回忆,没那么容易停下来。
“他们让我和一些人成为朋友,然后带我去看他们发病的时候,有白天很嚣张到处插队,夜里哭着说自己的预存款连下个月的厕纸额度都不够的爷爷,还有、还有和我一样大的小孩,会吃掉自己的排泄、排泄物···”
“可以了!”
俞南心疼的无以复加,捏着他的腕子给他一些温度。
“妈妈给你道歉,太粗心大意了,不知道当时会是这样的状况,你可以留下来哪里都不用去,也再也不会回到那里了。”她抹掉葵然的眼泪,说:“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们对你有期望但没有要求,人生是你自己的,但我希望你记得,走的很难的时候,还有爸妈在你身后让你依赖的。”
肆意听得似懂非懂,但这对葵然来说显然不是快乐的回忆,所以他沉默不语,如果葵然不主动跟他提及,便不问了。
“多信任我们一点,还有对我们诚实一点,父母的责任不只是供你吃喝把你喂养大而已,有很多问题···”俞南顿了顿,还是没有抬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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