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嘴边,麴智湛还是噎回了喉咙里。没凭没据的猜测,还是出自一个降臣,何人会相信呢?藏了一肚子话的麴智湛闷闷不乐地回到府上,妻子米氏瞧出了他的异样,好言地劝慰一番。这二人也是恩爱多年能聊得来的夫妻,麴智湛便把心里想的话都一股脑地说出来。
“想来老阿耆尼王是相信了突厥人的鬼话,把自己推到了虎口边上。老虎有了到嘴的羊羔,也就顾不上把羊羔送来的豺狼。”
“西域之地越来越动乱,夫君当日不听妾身的劝告去龟兹避战,现在想来真是明智。”米氏脸带愁色,“周国若是灭了阿耆尼,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龟兹了吧。”
“夫人,其实上回将我绑走的人可是你娘家米氏在暗里安排的?”麴智湛问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
米氏摇头又点头:“妾身当日确实是动用了米氏的人马,本想要将我们一家从周人手中救出,可还没有到约定的日期,夫君您便让歹人给带走了。”
麴智湛皱起了眉头,这个还没有解开疑团的事件里又多了一路不知名的人马。这些人究竟图什么?他麴智湛不过就是前任高昌王位的继承人之一,要扶持他重掌高昌?
麴智湛想到麴氏王族的主支都迁进了中原,他的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一个人说过的话:“微笑的背后常常带有目的。”周天子表面上对麴氏族人抛出了笑容,可事实上是在防着他们。麴智湛生出些感概来,说出这话的人确实是个智者,心里头对周天子的英明又添了一分。
就在很多人猜测周国何时会出兵阿耆尼之际,一队人马正艰难地穿越图伦碛(即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为首的领队是一名满脸须发的中年汉子,他倒举起皮囊想要舔一口剩下的水滴,过了好半会,皮囊里只倒出了带着潮湿皮革的气味。
“还有多远才到水源地?”汉子砸吧了一下干涸的嘴,问身旁的向导。
向导的身躯有些佝偻,跛脚,两手各断了两根手指头,因为手脚不便的缘故,他是唯一坐在了马上的人,其余的十多匹马都负载着厚重的货物。
“虽然赤河(即塔里木河)的河道经常变化,但自西往东流的水性是不变的。我们一直往南,一定会找到,然后再沿着河道往东走,便能回到高昌。”
“高昌已经灭国了,现在的名字是西州。”汉子白了向导一眼。
“我已经离开高昌有二十年了,高昌是我的家乡,谁做高昌王与我无关,即使它改了名字,也还是我的家乡。”
汉子对向导没有改变“高昌”的称呼有些不满,但听了他这悲凉的后半句,想起了他的遭遇,心里又生出了些怜悯,也不再与他计较。
时间回到了一个半月前,汉子肩负着运盐买铁的任务,大家都喊他老全。老全一路从西州进入阿耆尼,也被阿耆尼士卒盘查过,但因为不是东进的货物,阿耆尼士卒不扣押。当时老全特意留在阿耆尼打听了几天,目睹了好几批本来要东出却最终被押往阿耆尼官仓的货物。
有些被扣押了货物的商主找到了门路,临时将货物转运往突厥。在西域行商久了的人,心里会有一个认知,同样的货物卖去中原比卖去突厥要多上至少一分的利润。这是因为中原人沿途不设关卡货税,尽管突厥人那里都是草场不存在城关关卡,但商贩要将货物运进牧民区域,便需要向部落的首领送上礼物。
老全思虑良久,倘若在阿耆尼就地转卖盐货,很容易会引起阿耆尼士卒的注意,必须尽快把盐货运往龟兹转卖。让人意料不到的是,他们的盐货在龟兹国都伊罗卢城(现在库车市东)销卖得很顺利,老全揣着大袋的金子四处寻访铁器铁料,后来听说伊罗卢城以北的峡谷沿着东川水(库车河)往上游近两百里的河谷两岸有许多铜铁冶炼场,便立即领着二十名退役的府军卫士杀过去。
伊逻卢城背靠的是天山主峰,幸亏现下是夏季没有封山的大雪,这才让老全他们有机会跨越横亘整个西域的天山。将近两百里的崎岖山路,有好些险要的地段仅能让单辆马车缓慢通行。
赶了一天的路,他们在傍晚前看到了河岸边某座山里浓烟滚滚,估计那里便是一处冶炼场。众人朝着浓烟处寻去,是冶炼场,但炼的是铜而不是铁。经过冶铜场里的人指引,这才终于在对岸的山腰寻到了当地最大的冶铁场。
冶铁场的头领听说有买铁的客人找上门,看到衣冠不整的老全与负责传译的甲,脸上并不怎么热情:“我们这里只经营大宗买卖,你们要买铁进城里吧。”
“你们有多少现成的生铁?”老全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块头很大的金子。
那头领眼神一亮,换了一副礼貌周到的微笑脸,领这二人前去堆场看货,慢悠悠地介绍道:“这都是我们老客户预定的货,通常客人下定金后,需要等上十来天才能交货。”
老全是铁料的门外汉,一听铁价比阿耆尼的便宜,立即订下十车,约好十五天后提货。
炼铁场头领的笑容十分可掬,收下定金后便开始抓生产,一时半会不能分身恭送老全二人离去。就在老全快要踏出冶炼场时,一只乌黑满是油垢的污手拉住了他衣袍的一角。
“他们会把没烧透的炼铁块卖给你们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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