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睡着了……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在方青池的睫毛上如同水波一般轻轻一颤。
傅欢情心弦也轻轻一颤,顿时垮下脸遮住眼,背过身伸出一根右手手指,戳了戳贾东风裸露在外的肩膀:“喂,喂,你怎么又睡着了?”
贾东风不悦地皱了皱眉,一手拨开傅欢情的手指,口中喃喃道:“怀璧,别闹,让娘亲睡会……”
天天陪着一个精力旺盛的三岁小孩睡觉,难怪在浴桶里都能睡着。
傅欢情叹了口气,大吼一声:“贾东风!”
这一声震耳欲聋,别说贾东风,叶家南北西风如果都在,估计部都要醒了。
贾东风自然也不例外,她打了个激灵,睁开凤眼怒道:“傅欢情,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样叫醒我!”说着从浴桶中站起身,随手披上了亵衣,水珠从她晶莹剔透的皮肤上急速滴落到桶中,好一副养眼的美人出浴。
傅欢情却慌忙遮住眼睛,转过身夺门而去:“知道了知道了,你别老在浴桶里睡觉呀!”大门嘭的一声关紧,房间里又只留下贾东风一人。
“傅欢情,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帮我擦头发呀!”
“我又不是你的丫鬟。”傅欢情并没有跑远,守着门口闷闷道,“我让英子来。”
“英子是你的丫鬟又不是我的丫鬟,”贾东风奇道,“你最近真的越来越奇怪了,都不肯替我擦头发了……我最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
贾东风到底没有让英子给自己擦头发,直接披着自己胡乱擦得半干的头发,换上了傅欢情的衣服走出了房间:“你是又长高了吗?你的衣服我穿着都嫌大了……看来我要备些衣服在你这边了……对了,甄连城回来了。”
“甄连城?”守在门口的傅欢情瞪大了眼睛,声调微微扬高,嘴角却不自觉地耷拉下去,不敢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是甄连城?”
“是呀,如果不出意外,我这次出征钦州前,便可以把他接回来了。”贾东风负手走到将军府的池塘前,望着一池含苞的菡萏,神情微微有些落寞,“只可惜,连璧哥哥再也回不来了。”在傅欢情面前,她不必掩饰自己,心中的郁结,自然而然地流淌。
甄家是圣帝的逆鳞,甄连璧却是贾东风的心结。
当年前朝先帝驾崩,太子叶西风懦弱无能,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文武百官恭迎已经掌控兵权垂帘已久的皇后贾漪称帝登基时,唯有甄相怒斥贾漪牝鸡司晨,当朝触柱,以殉殡天的先帝。
自然有善于谄媚的臣工跳出来要狠狠惩罚甄家,也有不忿不忍的旧臣站出来血谏从轻发落甄家。
结果圣帝赶在登基大赦之前,借了先帝托梦的缘由,诛了甄家的九族,顺带把血谏金光殿的其他家族也诛了一遍。
十分狠辣果决,不给得罪自己的人一点后路。
这一招杀鸡儆猴有效得很,起码直到现在,没有人敢违抗圣帝的心意。只要朝堂上圣帝稍稍皱眉,所有大臣都会赶紧自省是不是自己站的姿势不对,表情不够忠诚,上的折子是不是写了错别字,或者晚上是不是说了什么话被圣帝的暗卫听了去觉得暗藏什么玄机,战战兢兢冷汗如流。
若是赶上圣帝心情不好身体不适,朝堂上表情不快的次数多了些,散朝之后金光殿上简直下自成溪。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便是圣帝的掌上明珠,甄家伏诛后册立的皇太女贾东风。
先帝椒房独宠圣帝一人,为了娶她为后散尽后宫,据说圣帝曾经还生过一个女儿,但不幸幼年夭折。
贾东风是先帝和圣帝最后一个孩子,也是圣帝期盼已久的女儿。
据说圣帝认为贾东风是自己曾经死去女儿的转世,不仅因为她们长着相似的胎记,而且贾东风从小聪颖过人,三岁能诗五岁能赋,六岁跟着先帝圣帝微服私访,看着皇庄耕作的农民张口便道:“心中为念农桑苦,耳里如闻饥冻声。”
先帝与圣帝还在诧异,贾东风便跑到皇庄正在用辘轳吃力提水的佃户跟前问:“你们都用这个提水么?会不会太辛苦了?”
那佃户见着一个粉雕玉砌的贵女如此亲和地与自己说话,大吃一惊,连忙堆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已经比桔槔好用多了。”
彼时还唤做叶东风的贾东风皱起眉道:“可是,如果农田地势高,你们怎么取水呢?”
不待佃户回答,她便在地上随意捡了一块瓦砾,边画边说:“如果在河边做一个长槽,装上叶板,通过铰链驱动叶板刮水上升,到长槽上端将水送出,如此连续循环,是不是就更方便了?”
佃户惊疑不定,圣帝已经走到叶东风的面前,默默注视着叶东风画出的稚嫩草图半晌,缓缓道:“是个好法子。”
那个叶东风画出的翻车,被大周人唤做东风车。大周的农户,再也没有怕过旱灾,加上风调雨顺没有洪涝,大周日复一日地富庶起来。
先帝曾叹息道:“可惜东风是个女儿身,不然比西风更适合那个位置。”
圣帝回望先帝,不以为意道:“那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小时了不得的叶东风,长大了却不得了。
不得了的嚣张跋扈,不得了的惊世骇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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