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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是你表妹的相片,你回去带给她瞧瞧。

&ep;&ep;庭甫不暇思索地答应下来,看也没看,把坠子揣在了衣兜里。

&ep;&ep;小枣晚些时候归家,一直低头闷闷不乐,走在路上一路踢着鞋尖,把雪白的网球鞋弄得灰卜卜的,走到客厅前面头也不抬,行了个礼儿就准备回到房间。姚老爷叫住她:站住!过来见你姨丈。

&ep;&ep;她略略抬抬眼皮,只见姚老爷身旁坐着个唇上留着胡须的精瘦老头儿,眼里闪精光,瞧着不像什么好人,也不认识,不耐烦地呛道:不见!我去做功课,谁也不见!

&ep;&ep;姚老爷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又去戏园子!你给我过来。

&ep;&ep;小枣搔搔脸蛋儿,这才发现自己颈子上还挂着戏园子里撒了花露水的手巾板儿,懊恼地扯下来恨恨地团在手中。她斜眼觑着姚老爷,见他暴跳如雷,更不敢上前去了,跺着小步子就往房里蹿。姚老爷碍于有客不便发作,只道:你去桩上给我扎马步,没我吩咐不许下来!

&ep;&ep;小枣巴不得赶紧逃出生天,一溜烟儿跑走了。

&ep;&ep;还有你!姚老爷接着道,这话是对跟在小枣身后的贵子说的。他转头无奈地对常将军道:这小门槛精!常兄见笑。

&ep;&ep;其实新新百货大楼再向右是高升舞台,原先是个大茶馆,常请名角儿,现在改了戏院。

&ep;&ep;他们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半条街都是卖票的嚷嚷,再往前更是人满为患,都是提前来门前等着想看角儿的。小枣站在地上看到的是前人的屁股,只好在贵子的肩头高高坐起,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等了一刻钟。结果角儿架子大,早坐汽车走小路直接到后台扮戏去了。

&ep;&ep;好个高升舞台,一百元竟然只得两张三楼最旁边的戏票,一下子掏空了小枣糖罐子里积蓄。他们由领座儿的带路到了里头,满坑满谷乌泱泱都是人。天气又闷又潮,坐上一会子就浑身是汗,雪白的手巾板儿楼上楼下来回翻飞。等堂倌儿送来苹果糖梨瓜子花生,小枣把一壶茶喝净,刚好开锣。

&ep;&ep;台上唱的是空城计,角儿像刚到上海水土不服似的,嗓子也撒汤漏水直拉稀:我本是——卧龙岗——散淡底人人人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坤坤坤——又是慢板,咿呀呀荡悠悠把声腔拖长,贵子虽然生长于京城,然而对京戏一窍不通,看不明白角儿的玩艺儿,眯上眼睛直打盹儿,不一会儿鼾声大作,睡得比小枣看得还香。

&ep;&ep;一旁的听客感慨万千地长叹一声:这年头,莫说没了会唱的,盖会听戏的也无哉!唉!

&ep;&ep;小枣心有不甘,扯住他的袖管不住摇晃,咬牙切齿道:这可是谭小培——谭小培的戏!

&ep;&ep;她乖乖地在高桩之上扎马步,犹兀自生贵子的气,鼻腔里时不时怒飒飒哼一声,等于一个牛魔王。贵子是没站过桩的,小枣用余光偷偷瞄他,只等他从桩子上掉下去摔一个倒栽葱。可是贵子站得稳稳当当、纹丝不动。小枣说道:你练过。

&ep;&ep;贵子不解地望向她。

&ep;&ep;她问道:你从前学的是撒功夫?

&ep;&ep;贵子老实回答:剃头。

&ep;&ep;小枣一噎,看他神色无辜,又道:你在武馆里练得蛮有样子。

&ep;&ep;贵子是时常观察招数而忘了计数的,因此受了不少埋怨,就没接茬儿。

&ep;&ep;小枣说:把你会的打一遍叫我看看。

&ep;&ep;他把膀子一横,脚上一跺,出拳如流星飒沓,虎虎生风。

&ep;&ep;小枣转过脸,不再看他:

&ep;&ep;坏哉,武馆几百人没学会,你却练出来了。

&ep;&ep;又站了一阵,仍不见姚老爷出来,小枣知道今晚恐怕没有饭吃,掏出糖罐,里面还余几粒水果糖。她一手抛糖给贵子,一手剥糖纸,含含糊糊地说:葡国的橘子蜜糖……全当夜饭。

&ep;&ep;贵子剖一颗填入口中,被酸得皱起鼻子。

&ep;&ep;大礼拜堂,洋人晓得伐?小枣说,他们站的地方可以看到不远处礼拜堂钟楼高高耸立的红色尖顶。红头发、绿眼睛,脸白得像纸、鼻子长得像夜叉,玻璃罐子里放小孩心肝肺肠,专吃中国人。

&ep;&ep;贵子不响,他来上海见过罗宋人和红头阿三,没见识过长得这样可怖的。

&ep;&ep;为撒不响,怕了伐?

&ep;&ep;贵子张开金口:呦。

&ep;&ep;小枣撇嘴:嘁!

&ep;&ep;静默了一阵,小枣站得累了,纵身一跃跳到地上,贵子没动。

&ep;&ep;她踢踢腿伸伸腰,道:我爹讲过,桩要少站,没禀赋的才站桩。她对贵子眨巴眨巴眼,补上一句:不是我要偷懒。

&ep;&ep;贵子下来,腿脚也有些麻木。小枣问道:带刀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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