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坐了片刻之后,元蘅起身去看那一副高挂起来的地形布防图。布防图磨损泛黄,许多地名已经模糊不清,旁边又有人用笔添补上去。
&ep;&ep;能看出这幅图已经被人抚摸过许多回了。
&ep;&ep;她刚想伸手去碰图上的破损,却听得一声轻叹。
&ep;&ep;帅帐中是有人的?
&ep;&ep;而且这一声格外耳熟。
&ep;&ep;元蘅本不愿冒犯往帘后去。但是听得这一声,她还是定了神,伸手将遮挡的帘子掀开一角,看到了帘后之人。
&ep;&ep;帘后那张供人歇息的床榻看起来不是很稳固。榻上之人此刻正半支着手肘,翻阅着手中的一卷书册。
&ep;&ep;书卷发黄,页角也翘了边。他修长的指节就按在皱起的书页处,大概是读得认真,他浑然不知身后有人掀开了帐帘。
&ep;&ep;此人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玄色里衣,墨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发尾还湿润着,似乎是才沐浴过。水渍顺着发尾坠落,落地时被摔碎了。
&ep;&ep;只是一个背影,元蘅却有些恍然。
&ep;&ep;太熟悉了。
&ep;&ep;世间不会有人比元蘅更熟悉这个背影。她曾经跟在那人身后看了无数遍。
&ep;&ep;他的肩、发、身形,甚至是他颊侧那颗宛若朱笔点就的小痣,都在元蘅心里记着,分别的这些年月她从未忘记。
&ep;&ep;当年衍州的春日,他们初遇那日,那人一身玄袍,在石桥之上追上她,语声微促:“姑娘的扇子掉了,可要拿好。”
&ep;&ep;折扇被交还到她手里,那人墨玉般深邃漂亮的双眸那般认真地倒映着她的模样。
&ep;&ep;那一眼便是经年。
&ep;&ep;身姿仪度都矜贵的少年,眼尾泛起笑意时如连绵无尽的瑞雪之中忽然寻得一枝白梅。此间浮动的又何止是暗香……
&ep;&ep;而面前此人翻着书页的手是近乎苍白的颜色,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微曲着,能让人想起曾经的亲昵。想起这样的手落在她的后脑处,那人俯身给她轻吻。
&ep;&ep;曾经的少年郎身着武服纵马而来,轻俯身将她一把抱至马上,任疾风过耳,仿若世间纷扰都在身外,呼吸交缠之间他们只记得彼此。
&ep;&ep;后来那人未留下只字片语便失踪了。
&ep;&ep;如同衍州春日的微雨,后来云销雨霁,消失得一干二净。
&ep;&ep;只是这一瞬,元蘅不太知道自己究竟是何种情绪。
&ep;&ep;是喜悦,亦或愤怒。
&ep;&ep;说不明白了。
&ep;&ep;元蘅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有些哑了:“容与……”
&ep;&ep;闻澈忽然被人扯住衣袖的时候,手中的书都掉在了地上。他怔愣着抬眼看着元蘅,蹙眉:“你……”
&ep;&ep;话刚出口,他便反应过来元蘅的身份了。轻抽回自己的衣角,他从容不迫地起身,面上的情绪愈发冷淡,还带了丝被扰了清净而生出的厌恶。
&ep;&ep;元蘅的话都到嘴边了,却看到这人回过头来,是一张与容与截然不同的面容,也没有那一颗如烙在她心底一般熟悉的痣。
&ep;&ep;不是容与……
&ep;&ep;可他们那么像,除了那副不同的相貌,他们的身姿,就连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
&ep;&ep;甚至是那双眼睛……
&ep;&ep;元蘅没说话,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从他陌生的容貌上挪开了眼,旋即不动声色地抹去了自己眼尾的湿润。
&ep;&ep;闻澈没看出她眼底涌动的情绪,只背对着她从架子上取了件梨花白外衣披上,嘴上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元姑娘真是好生知礼!”
&ep;&ep;那双眼睛那么像,可是看向她时没有半点温度。直到听到闻澈话中的刻薄语气,元蘅才有些恨自己这几日忙糊涂了,竟在二皇子的帅帐中找容与!
&ep;&ep;她忙行礼:“对不住,冒犯殿下了!殿下实在是太像臣女的……一个故人。还望殿下恕罪!”
&ep;&ep;“故人?”
&ep;&ep;闻澈面上带着倦意,神色懒怠地看着元蘅,嗤笑一声:“这里可没有你的故人。我们可高攀不起衍州元氏……”
&ep;&ep;来之前元蘅便知道,这人少不得要讥讽几句。
&ep;&ep;但讥讽归讥讽,他还是一边往帐中议事之处一坐,一边吩咐外面的人上了两盏茶。
&ep;&ep;元蘅方才的慌乱一扫而空,反而从容不迫地表明了来意:“殿下这说的哪里话,此番殿下来援,如降甘霖,元蘅代衍州谢过殿下。”
&ep;&ep;谁知闻澈却迟迟不语。
&ep;&ep;他的指节搭在桌案一角处,不急不缓地敲着,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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