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不后悔跟着卫庄一起跳下来,但他希望自己还能有机会把碧血玉叶花交给墨家。尽管这个希望看起来已经很渺茫,但他不会放弃。
鲨齿高高举起,盖聂闭上眼睛。这不是懦弱的逃避,他需要神贯注地积聚最后的力一搏。
握着鲨齿的手迟迟没有落下,或许这是猎人在等待猎物在绝望中看到渺茫生机,意图逃出生天的瞬间,这是狩猎者惯用的伎俩。
看到希望却忽然黎明前突然死去,比从来没有见到过希望要残忍得多。
盖聂忍耐着内伤反复的疼痛,他的手指屈着,没有更多的,或挣扎或愤怒的神情。
黑暗中,盖聂听见卫庄低沉的笑声:“愚蠢……他既然曾经想杀汝,汝当趁其无法反抗杀了他才对。想不到汝不仅救了他还费心照顾,让自己落到这步田地。”
盖聂没有反驳。
卫庄的声音再度传来:“所以,汝的命,注定应当属于吾。”
话音落下,鲨齿便朝着被压制在地上的人直刺而去——
却在此时,原本似乎已然认命的盖聂骤然睁眼,他手中一屈一伸,一道带着青色的剑气从指缝中溢出,暴涨三尺之长,直向卫庄面门刺去——
面对扑面而来的杀意,无论神鬼皆不可避免短暂的停顿,手握鲨齿的卫庄也是血肉之躯,不得不临时撤回几乎劈至盖聂面门的鲨齿,向后仰头躲避盖聂激发的剑气。
只听“呲”的一声,一带金色回纹镶边的锦锻头带随风飘下。
对持的两个人都顿了一顿。
盖聂直视着上方的卫庄怔忡的表情。
他知道这是卫庄为数不多的弱点。痛苦的回忆才能使人清醒,哪怕是利用卫庄的愤怒,他也在所不惜。
卫庄的额头慢慢溢出一线鲜血,顺着他的脸颊留下。在他额角上,有一个陈旧的刺字,伤口早已平复,丝毫看不出略显深色的勾画曾在额头之上留下痛苦的烙印——那是渐渐消失在秦国书同文国策之下的韩国文字“逆”。
逆者:逆天、逆伦、逆纲常。
这是高傲的贵族少年无法忍受的耻辱,天下间知晓这件事的人,早已不知去向或者不能开口。盖聂大概是仅剩的那一个。
卫庄看着地上被剑气削断的额带,他的眼神忽然明明灭灭,血腥的红色与水光倒映的蓝色胶着着。他的神情很混乱,牙关紧紧咬着,额上经脉愤胀着,手中握着的鲨齿也在随之一道颤抖。
他在反抗、他在试图重新夺回对心神的控制。
他,是卫庄。
不是随便什么可以被控制的人!
最终,卫庄忽然紧紧闭上了眼,手中的鲨齿再度高高举起——
盖聂没有再挣扎,他的眼神依然明亮,他的声音毫不颤抖。他在鲨齿再度劈下之前,开口轻轻叫了一声:“小庄。”
蕴含了足以开山裂石之力的鲨齿,渲染着金红色的剑气朝着地上被压制的人劈下。
这次再无剑气格挡,再无人自救,鲨齿毫无阻拦得直刺而下,带出蓬起的烟尘以及飞溅开来的碎石。那是地上巨大石块被劈裂的结果。
尘埃落定,鲨齿半个剑身穿透了盖聂的头发,嵌入地上的巨大石缝里。
鲨齿切断了盖聂的一束头发,却避开了他的咽喉。剑气割开了盖聂脸颊的皮肤,却没有给他更多难以弥补的伤害。
卫庄剧烈得喘息着,他跪下膝盖,依靠单手撑着鲨齿地力量维持着压制盖聂的姿势。他睁开眼,里面是虹膜是水样的蓝色,但瞳孔周围仍然有血色伴绕。
他,在反噬蚩尤的力量!
盖聂因为那一击也是力气暂时耗尽,他没有任何动作,他睁着眼睛从贴着自己脸颊嵌入地面的鲨齿上慢慢转回卫庄身上,就这样安静地、沉默地看着对方。
“师哥……”
卫庄的声音很低。他突然意识到,无论自己做了什么、做过什么,盖聂看他好像都是这样的眼神,从未改变。
盖聂的眼睛里像是装着千万年松树凝结而成的琥珀一样,干净、澄澈。他就这样静静地、带着些许担忧的、甚至带着些许纵容的,凝视着自己。
卫庄忽然听见另外一种自己血脉在心间爆裂开来的声音,像是一种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禁制被什么东西毫无防备地打开了的声音。
原本模糊不清的画卷在眼前逐渐清晰了起来,带着灼人心肺的痛苦,向他迎面扑来——
那棵树!
那间屋!
那些年!
那些守望!
那些令他执着的相抗相守!
那一句让他执着了大半辈子的誓言!
他的愤怒!
他的执念!
他的恨!
他的……纵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师哥……”
卫庄低下头,他的鼻尖几乎贴到了盖聂的脸上。这样的距离已经超越了同门的立场,盖聂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东西超出了世人所知的礼仪范畴,他的眉头开始微微拧着。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卫庄没有给盖聂更多弄清现状的时间,他抬起不曾握剑的手,在盖聂未曾来得及防备的瞬间点中了盖聂的气海穴与左膺窗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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