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秦妈妈听见姚黑儿问起母亲文夫人和她嫂子柳氏,脸上便蒙上了一层悲痛和羞惭之情,吞吞吐吐,欲说不说。
姚黑儿越发急了,悲声道:“妈妈,你若是知道,只管告诉我。或许还能想个什么法子,将我娘和嫂子救出来。自从我们家被抄,我就被杜辛圈禁在杜家,不许再出门。就连我房内的几个奴仆,也不许她们出去,故而我家里究竟怎么样了,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求妈妈告诉明白我。”
秦妈妈的眼中,滑下两行清泪,道:“姑娘,不是我不肯说,是我实在没有面目提起文夫人啊!当年,文夫人救了我;如今,我看着文夫人遭难,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只恨不得替了文夫人,却又不能够,”
姚黑儿心中也早已料定,母亲和嫂子的处境,必定会格外悲凉,便道:“妈妈,你只管实说就是了。我如今,已不是娇滴滴的贵族小姐了。”说着,伸出自己的手,手上满是被划伤的疤痕,水泡,新长出来的茧子,道:“妈妈,你看,我什么都受得了!”
秦妈妈心疼地轻抚着姚黑儿的手,曾经,这是一双何等娇贵的纤纤素手,涂着金凤花染的大红指甲,戴着金嵌宝石的戒指;如今,却粗糙的像下苦力的男人的手。
她长叹一声,吞吞吐吐地道:“我的姑娘,你知道,按照咱们朝中的规矩,文夫人和你嫂子,只能被卖身为奴。在……在……在城西的人市上,一家子的女眷,都被……都被……都被人挑来挑去。你们家的那些丫头、婆子们,倒都很快被买走了。只是……只是……只是文夫人因原先常与城中的富贵人家来往的,他们怎好买了文夫人去的?十多天之后,才有从边关来的一个富商,并没有这些忌讳,一心要买几个大家子出身的贵妇人,回家去调教儿女、奴仆,也好自抬身价的……”
再看姚黑儿,已是满面泪痕,却又在拼命地克制自己,不让哭出声来。秦妈妈忙从袖子中取出手帕,一边给姚黑儿拭泪,一边道:“姑娘,你也不必太伤心了。那富商买了文夫人和你嫂子去,原是为了教习家里的姑娘,必定不会让她们太受罪,只是身份低一些。好在……好在她们婆媳依然能在一处,多少也有个照应。只是你那个侄女儿,我却没有打听出来,究竟被什么人买了去了。”
姚黑儿接了秦妈妈的手帕,使劲擦了一把眼泪,点点头,道:“妈妈,你可知道,这个富商,是哪里人?”
秦妈妈道:“我也一直在命我儿子悄悄打听着呢,听说是边塞济延城的人,就是姓什么,却没有打听出来。”又停顿一下,道:“只恨我们是奴婢,行动不由自己;你偏又是个女子,出不得远门,否则我一生的积蓄,还有夫人赏赐我的钗环衣履,变卖了也有四五百两银子,就往济延城走一遭,也能将文夫人和少奶奶赎出来,便是日子穷苦些,也总胜过与人为……”忙掩了口,不往下说。
姚黑儿此刻更是心如刀绞,自己是个女子,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若是男子,也必定在这一次的灾难中,丧了性命;是个女子,难道就出不得门去吗?只是,自己怎好要一个年老的嬷嬷,倾家荡产,帮着自己救母亲的?秦妈妈是不会舍不得的,她的钗环衣履,若是都不见了,王家的罗夫人,岂能不动疑?
她刚要说话,忽见几个王家的婆子远远地走来,忙站起身,低声道:“妈妈,你们家的人来了。我们就此别过。”忙拿了包袱和褡裢,低头匆匆走了。
秦妈妈也只得悄悄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换做一副笑容,迎着那几个婆子,笑道:“经文可都散完了?”
那几个婆子们道:“已散了大半了,今日这庵堂里的人甚多。大约过了午时,就可以完事了。我们到处找嫂子不见,嫂子却在这里躲清闲。了悟师太请我们去用些素斋呢!”说着,携了秦妈妈的手,几人一起去了。
话说姚黑儿,匆匆忙忙出了慈云庵,站在街上,心内一阵茫然。
该往哪里去?这个城中,已经没有自己的家,没有自己的亲人了。
该去做什么?想知道的事,都已经知道了,却没有力量替父兄雪恨,更没有财力救母嫂出火坑。
回单家村去吗?又有一些不甘心。
她在街上信步乱走。这些街道,极熟悉又极陌生。往常,都是在轿中或者车中,偷偷掀了帘子,带着几分想打破金丝笼的渴盼,热情洋溢地打量这个城市,打量街上的行人,路边的店铺;如今,她再也不用遮遮掩掩地在轿中偷窥,却也对这个城市,喜欢不起来了。甚至于,她厌恶、痛恨这个城市。
就是在这所城市里,父亲最好的朋友,自己最尊敬的叔父,将自己一家人送上了绝路,用好友一家人的性命,换了一个太子少傅的官位。
就是在这所城市里,自己的枕边人,女儿的父亲,抛妻弃女,另结新欢,还没忘了狠狠地踩岳父一脚。
姚黑儿头晕脑胀,失魂落魄地走着,忽然听见耳边一声断喝:“什么人!敢到这个地方来!”
姚黑儿猛然一惊,抬头一看,眼前竟是姚府,不,曾经的姚府。
黑漆大门上,贴着醒目的白色封条;几件抄家时被摔坏的家具,还堆积在门口,没有被清理掉。姚黑儿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其中一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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