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府统共就一位姑娘,在其上有两位哥哥,在其下是一位弟弟。虽说兄弟心粗,不懂女儿家心思,但他们待许还琼实在称得上一个好字。
听闻此回只是一个不逢整的普通生辰,但席上规制仍旧隆重。不过这宴席同许还琼一样,贵气有,大气有,却不俗艳不恼人,独具风华。
明州城大半的显赫人家都来了,许是风声传得快,巴结之人就跟大螃蟹似的,一串一串地往这儿赶。霍府虽同许府沾亲带故、交好多年,却也没能得到太过明显的厚待。不过几句寒暄话,许大人便打着官腔将许还琼领去了另一处。
欲盛其重,先受其累。
闻人椿看着许还琼的满头珠翠,不免叹了一口气。
“学着点。”霍钰侧头便是一句教训。
闻人椿虽嘴上应得快,心里却不免慌张,到时若真要陪着许还琼操持一整个府邸的事务,她要学的恐怕多得很呢。
伺候霍钰入席后,闻人椿便要回最末端的下人桌。
她还没走开几步,许还琼的贴身女使菊儿便来请她:“姑娘说了,请您且去那一桌。”
菊儿所指的那一桌倒不是主人席,可位置不前不后,实在与闻人椿身份不符。她不愿拂寿星公的面子,只好拖着沉重步伐、厚起脸皮往那儿走去。早知如此,她该问霍钰借个金镶玉的钗子,替他们撑一撑场面。
幸而开席前,文大夫来了。
由他相衬,闻人椿都像是盛装打扮过的。
“这眼神,生怕我瞧不出你在想什么吧。”文在津睨她一眼。他才不拘小节,长袍一挥,坐得是脸不红心不跳。
“方才来了个快断气的人,秦大夫怕人死在他手里有碍医术名声,竟拒了。得亏我不吝辛苦,靠书上三两点拨,才将人起死回生。”
“唔,现学?现卖?”
“小椿。你这说文解字的能力可是很不行呐!你应当说的是——华佗再世!菩萨心肠!我佛慈悲!”
闻人椿点头如捶地。
“那你倒是说啊!”
“文大夫就这么想听?”
“我瞧出来了!你如今是仗着你家少爷撑腰,脾气刁了!你这是反讽!你当真以为我修行之人看不出来吗!”
闻人椿努了努嘴角,小声道:“哪有一边修行一边饮酒如水牛的。”
“我、我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他扶额长叹的模样真是比台上老生还要入戏。
闻人椿没再搭理他。
入了席后,琼美佳肴鱼贯而出,光是细嚼慢咽便花去她所有心思。哪怕家园未失去时,她都没尝过这么多珍馐。
真是的,怎么能在热闹喧嚣席间去想伤心事呢。
闻人椿赶紧咬牙收神,她无意识地取了一块馍馍攥在手中,撕了一小块,咬到第二口的时候发现这里头竟有芝麻籽。掰开整个馍馍,里头居然是有馅料的,闻人椿欢喜地尝了一口,没错,就是这个味儿。
上回许还琼赏她吃杨梅的时候,她将这种做法提过一次,本是无话找话,没想到许还琼还真的遣人做成了。闻人椿又吃了一口,闭上眼睛,她几乎就能欺骗自己——家园还未失去,娘亲就在灶间。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见她神思忧愁,文在津难得有了正色,低低劝解起来。
可那时的闻人椿不懂《佛说鹿母经》,亦不懂《佛说妙色王因缘经》,她甚至以为这句同霍钰教她写的那句“但愿人长久”有什么牵连,还极为好学地多问了一嘴。
气得文在津差点戳偏菜肴破了肉戒。
宴席过了一半,家有老幼的多半先行告辞。剩下的男人家重新笼成一桌,朝堂谈不得,便大聊商贸民生,女眷则搬了瓜子葡萄去水边亭台,聊些水粉胭脂与闺阁之事。
此时夜色最黑最乱,最适宜谈情。
而闻人椿便是为谈情保驾护航的那位。
事实上没什么好防的,统共撞到此处的人也就文在津一位。闻人椿甚至觉得他不是歪打正着撞进来的,而是一路跟过来的。
“文大夫,您且回吧。”
闻人椿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文在津连头不必往草木里探,便知里头是谁。
他扁着嘴唇摇头大叹:“礼数框死人啊。”说罢竟席地而坐,大有“你们不走我不走、你们要走我还是不走”的架势。
“文大夫,您要不去那边的亭子小坐?”闻人椿一边说一边费力地抬起他的一个胳膊,可酒鬼最是笨重,闻人椿用光所有气力也没将他抬高一丝一毫。
“文大夫,您可怜可怜我。若是被二少爷知道了,会怪我做事不力。他生气事小,说不准会罚我月俸,甚至关我入柴房怎么办。”
文在津连连挥手:“放心罢,你家二少爷唬人一流,舍不得的。”而后他还化被动为主动,往自己身边空地拍了拍,说道,“站得多累,不如一道坐下吧。”
闻人椿可不敢,面上堆满难色继续请他:“文大夫,您就不要让小人难办了。”
“小椿啊。”他没来由叫了一声,声音悠远,似乎是在叫闻人椿,又似乎是在叫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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