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惟到时已将近午夜,然而佟家内外院里都亮着灯。
几家老亲的长辈得了消息,齐齐在外间坐着,茶烟缭绕间静得能听到外头梧桐树叶落地的声音。外头悄声走过的下人们,正准备大量的孝布和帐幔预备后续的灵棚和丧事使用。
房里病榻上,依然是一声长一声短的呼吸声。此时却是一番让人说不出的情境,要落丧的人还在呼吸,外面已经在筹备后事了,一屋子坐着来送他的人,可是往实了说也不过是等他咽气而已。这生死交错的时候,会伤心的也只有他床榻边的儿子了。
做人一世,活着时取悦了许多人,将走之时,还念着你的也不过一两个而已。想想不能不叫人灰心。
方惟站在佟诚毅卧室的窗边,能看到穿梭忙碌的佟家人。
她想起她伯父临终前的情景,他有一瞬是回光的,交代完后事一一叫他们几个孩子的名字,她跪在二哥身后听见伯父叫她:“小惟!”拖长的尾音气若游丝。二哥把她扯到榻前来,她泪眼看里到伯父向她点了点头。那个从小爱护他的人就这样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那时她的心情是穿多重的孝、烧多少纸、哭多少泪都解不了的哀绝。
她想,绍原此时也是一样吧!
老叔父再三的进到房里去劝他:“大少爷啊,去歇一歇,后头还有很多事等着你拿主意呢,你这时候熬坏了,后面就乱了,这里不是一时三刻的事。”
他回头看到阿四抱着已经睡着的童童,思索了再三,起身把孩子接过来,交代了些事情,才往自己房里去。
他推开房门时方惟仍站在窗前,见他抱着童童进来,忙走过来先把孩子接下来。他难掩疲倦伸手拢了拢她头发,她只看着他没说话。
她回身把孩子安置在床上,他跟过来,沙哑的声音:“我回来换身衣服,一会儿还要过去,父亲,应该就在这一晚了。”
她沉默的点了点头,背着身替孩子掖着被子。
他开了衣柜门拿衣服,她伸手接过来,站在他身前抬手替他解领口的衣扣,一面抬头看他,看他眼中布满的血丝,是啊,他有两天没有合过眼了。
她心疼他这样疲惫却不能停下,伸手抚他眉心皱起的眉头。
然而他却更难过了,抬手覆在她手上感受她手心的温暖,艰难的向她说:“对不起!”
“我……”她说。
他听她说话,心里是无力的辛酸,坚持着说:“对不起。后面丧仪开始,家里进出的人多……”
“我知道,我会少走动的,你放心。”她是通透的人,他要说的话她清楚。说过会陪着他,她从来都是信守承诺的。
他只能这样对她,他得看着自己无穷无尽的欠着她。
她仍站在他身前替他换衣裳,灯影映着她柔和的侧脸,是他心中妻子的模样,他伸手抱她,听见她说:“厨房备了参汤,你喝一碗再去。”
“好!”他说。
天蒙蒙亮时,方惟听见院子里放了一记独响的鸣炮,是丧音,佟老爷身故了。她本是合衣靠在床头上,马上坐了起来,一边坐着醒神儿一边考虑着丧仪接下来的步骤。
她轻轻叫醒童童,等她把睡眼迷离的孩子穿戴好的时候,小艾带着孩子的孝服进来了,与她估计的时间差不多。童童是佟家唯一的小辈,这些天需要跟在佟诚毅身边的。小艾一边领着童童出门,一边回头来向方惟低声道:“大少爷说,小姐这里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让常青传话给他。”
方惟摇摇头说:“我没有什么事,让他放心。”
佟家正厅里摆起了灵堂,孝棚搭在院子里,门头挂上了黑白挽帐。几家至亲分别派了家丁过来帮忙,这中间也包括佟诚毅的岳丈姚家。大少爷换了重孝,前往几个重要的故旧亲朋家里报丧,入夜方归。
家里头治丧的诸事托了谢家兄弟,二奶奶忙着里头供茶管饭的事。佟诚毅陪着他母亲在孝幔里彻夜守灵。做法事的大和尚每隔一个时辰过来燃香唱念,他得起身化纸跪拜,配合祝祷往生。没有经过的人不知道,孝子贤孙是件十分辛苦的差事。
第二天天一亮就有往来吊唁的人,女眷是可以跪在孝幔里哭灵顺便打个盹儿的,独他不行,白天里他还多了迎来送往的职责。
姚广誉是这天上午就携夫人子女合家来吊唁的,佟诚毅起身引他们进后堂休息,姚静雅见他气色不好,脸色青白,不顾厅上有其他亲眷在,上前伸手揽在他腰身上问他:“你是不是好几天没休息了,这怎么可以?要好好睡一觉才行。”
佟诚毅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委婉的让开她道:“孝服不干净。”他转而去看姚父,只听姚广誉拉了他女儿一把道:“你不懂,这时候不是休息的时候,这是脱不得空的,让他忙两天吧。”
姚静雅被他父亲拉到一旁坐着,又向他道:“我在这里陪你两天吧,你看你累得眼睛都是红的。”
佟诚毅正抬手端茶给姚氏夫妇,他微微侧头向姚静雅道:“不必了,这两天家里乱,停灵诵经迎来送往恐怕顾不上你,等事情办完了,我再去看你。”他故意说着,好让他未来的岳父岳母听见。
果然,姚太太横了她女儿一眼道:“你就听绍原的吧,这时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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